陆知仪刚走了一半,一直低着头在池畔吃草的山羊却突然紧紧地咬住了他的裤腿,拼了命地使劲往后拉扯,死死地不愿放他走。
陆知仪背对着山羊,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眼泪却早已经布满了眼眶。
“阿咩,放开吧,我该走了!”山羊阿咩最终还是没有留住陆知仪,就像十年前没有留住决心要离家而去的陆知渊一样,十年之后也仍然留不住决心要去赴死的陆知仪。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的命运吧!
山羊亦有灵性,有时也能通人性,阿咩的泪水在夕阳的辉映下显得颇为耀眼,那一滴滴掉落的泪珠,就像是一个个即将坠落的小小太阳,极力地放射着属于自己最后的光芒。
陆知仪接着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又突然回身过来,向着老者坐着的方向双膝跪下,接连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在此叩谢师父传道授业之恩。此后江湖路远,虽是险恶风雨,难敌人心狠辣。知仪愚钝,不曾早早看透歹人奸计,才使得凤阁遭此灭顶之灾。弟子实在愧对历代先祖,然身为一阁之主,我决不能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这一去,既已决心舍弃生死,便再无相见之日,此后望师父多多保重,弟子在此拜别了。”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落日下的最后一抹余晖中。
老者远远地望着那一道逐渐被拉长的背影,看着这个一路远去的年轻人,又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落寞和孤独。
他一直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一瞬间,感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枯死的树桩,就这样,在他看了很久的飞鸟和鱼之后,才终于起身离开了这里,从此之后,便再没有回来了。
等到老者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人已经是在距离幽凤阁数千里之外的一处边塞小镇上了。
黄沙漫野,孤雁横天,鬼影重重之际,在感知到陆知仪死亡的同一时间,独自喝着茶的老者心神一阵悲恸,良久之后,掩面对着天空大喝一声:“剑来——”
他这一声大喊,差点吓翻了同在此喝茶歇脚的一众过客路人,惹得他们纷纷失了魂一样满脸问号地看着眼前这个像傻子一样突然失了智的老者。
更有甚者也都窃窃私语,彼此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要不要赶紧离这里远一点,说话间,有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年头的老人可实在是不好惹也不敢惹,尤其是这种脑子有病还一个人到处乱跑的老人,要是不幸被讹上了,那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
老者说完之后,就真的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茶铺底下好长时间,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
这场面就把前来围观的一干人等全部惊吓地四散而逃,生怕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命官司,下半辈子可就真的生生白忙活了,四下逃窜间慌乱之中甚至没顾不上给茶水钱就跑了。
这不,小二刚刚提着茶水从后面出来,只见一眨眼功夫,喝茶的客人一下子全跑没了,只剩下老者如同雕塑一般的身体矗立在那里,看着此番场景,小二瞬时之间怒上心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是如同失了智一样提着茶壶就冲了过去,对着眼前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死了一样的老者一通乱骂。
“靠,我把你个狗娘养的老不死的东西,你在这咋咋呼呼的搞老子哪,这大天大地的你他娘的搁那死不好,非要来这坏我生意。……,好好好,有种你今天就踏踏实实的死在这里,要死就死绝了,死透了,别他妈一会儿给我跳起来诈尸。”
骂着骂着,不知道是哪句话突然点到了自己的心上,原本破口大骂看起来已经愤怒至极的小二竟然忽地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哎呦啊……,我滴个老娘嘞,老天爷呀你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呀,啊……,不带这么玩的啊,我也不活了,一天累死累活的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挣个吃饭钱,还被人坑成这个惨样,一不小心还喝出了个死人来,这还让我这个可怜的苦命人怎么活吗?啊……我也不活了,我活不了……”
一边哭着一边骂着,场面一度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打远处经过的路人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那哭声凄惨,喊声悲恸,闻之无不令人断肠落泪,尽皆都当做是那孩子亲亲的爹爹去世了,才会悲伤至此啊。
过路的行人不明所以但都无比感动地纷纷向小二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道:“孝子啊,这是个大孝子啊,父去子悲,声恸天地,有子如此,虽死可无憾矣。”
好在这样奇异而又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大约就在一刻钟后,只看见远远的天空突然飞来了一道耀眼的红光,在冲散了几乎快要遮盖天际的黄沙后,在浩瀚明朗天空中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划痕。
在天空留下那一道长长的划痕后,红光就笔直地落在了道路的正中间,将本就不是很坚固的道路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型天坑,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实在是吓坏了来来往往的路人。
众人寻着那光芒坠落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柄闪耀着赤色红光的长剑笔直地插在深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