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桌子上趴着的那个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突然间挺起了身子,打了个哈欠之后伸了伸懒腰,嘴里还抱怨着说:“吵死了,吵死了,真是吵死了啊。”
老人注意到,在那人长长的填满了众多污垢的指甲缝中明显明显还夹杂着几丝鲜红的血迹。
一头蓬松散乱的头发随意地生长,已经把整张脸都遮挡了起来,看起来好像自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收拾过,酒鬼的眼睛透过头发之间的空隙投射出一道极为骇人的目光。
周围喝酒吃饭的人看见突然倒地的两个人,鲜血不断地从脖颈处流了出来,吓得纷纷失了神,惊慌之下连饭钱没有结,全都四散而逃,朝着店门外狂奔,店小二见状,自然也不敢上去多言,生怕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自己,于是赶忙悄悄地躲在后厨不敢出来。
转眼间,刚刚还是人满为患的酒馆中就连跑带逃地只剩下老人和酒鬼两个人四目相对,寸步不让,“啊哈,这一下子就安静多了啊,可是人都跑了,我倒反而没什么兴致了。”
酒鬼对身边手里拿着一根竹杖的老人说:“喂,老头,你好像坐在这个地方很久了啊,难不成是专门在等我吗?”
老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两具尸体,好像并没有打算回答酒鬼的疑问,但不知为什么,酒鬼似乎倒也并不恼怒,见老人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所幸也就悻悻地重新坐到了原来的酒桌上去了。
眼下已经死了人,老人似乎并不想被牵连在这一场是非之中去,转身出门就要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特意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纹银放在桌上,并对躲在后厨偷看的店小二招了一下手说:“小二哥,今日实在不好意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些钱留给你,就全当赔偿了。”
话刚说完,老人就带着山羊消失在了酒馆外,而在他们离开之后还没多久,门外面就又进来了另一个看起来还要年长许多的老人,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就连躺地上躺着的两个死人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站在门口,对着酒馆中的酒鬼说了一句:“老鬼,到时间了,咱们该上山了。走吧!”
随后酒鬼听着声音也走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颠簸着脚步朝着山上走去,缓缓地消失在了暮色下的人群之中。
空荡荡的酒馆中只留下了躲在柜台后惊慌失措到瑟瑟发抖的店小二和后厨中忙作一团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厨子胖丁照旧热火朝天地炒着锅里的菜。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负责都城巡逻的守卫接到报案之后才晃晃悠悠地赶到了这里。
他们赶到之后,简单询问了一下现场的状况之后,又十分娴熟地处理了鲜血已经流了一地的两具不知名尸体。
守卫们根据店小二的描述,迅速在草纸上粗略画出了杀人者的形态样貌,并在大量抄画之后在都城内到处张贴,全城通缉。
结果自然是不用想的,从那天以后,都城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人的身影。
天下之大,大到你完全看不到它的边际,人心很复杂,复杂到你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
身处在这样的世界中,你必须要明白的是,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你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生着太多令人难以预料也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看似宁静平和的美丽外表之下,掩盖着太多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然而那些惨死在恶徒手下的受害者,那隐藏在鲜红血液下的又会是怎样一副面容哪?
欺凌弱小,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为祸乡里,世间物欲横流,他们也不过蝇营狗苟,随波逐流而已,苟活在悲惨的人间,每个人都像一条恶狗一样,尽情地舔舐着弱者的鲜血来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每个地方都有很多很多,无论你看见或者看不见,亦或者假装看不见,总有人会莫名地死去,有些人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活该被生烹活剥,千刀万剐,也有些人为求生计,无非偷鸡摸狗,东躲西藏,他们本来罪不至死,结果也被更凶恶的人夺去了性命,可是谁又会真正在意呢?
在欲望编织的巨大蛛网之中,在人群穿梭的繁华街市之中,睁大眼睛看着吧,什么才是这个时代所创造的真正的邪恶,什么才是这个世间孕育的最大的邪恶?
是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捡拾垃圾的乞丐?
是入不敷出的店铺中咄咄逼人的无赖?
是大雪弥漫的门口被父母弃之如敝履的婴孩?
是大灾之年却利欲熏心准备囤积居奇的商宦?
是朱门肉臭饿殍遍野不得不易子而食的枯骸?
是苍茫荒原盘旋在高天等待食人肌骨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