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他们一行人带着月光离开喀喇沁旗,离开草原,搭乘飞机返回海市。
飞行途中,偶有气流颠簸,月光便会从睡梦里惊醒,猛地抓住他的袖口。后来他干脆握着她的手睡去。
他大了她八岁,即便这般执着手,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并没察觉到,自己样貌清隽年少,在旁人眼里,分明是一双璧人。
月光被他牢牢扣着手,似乎安心不少,在颠簸里沉沉睡去。
而他不知何时,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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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抵达海市时,天幕已悄然漫开墨色。
月光迷迷糊糊下了飞机,跟着周凯文坐上一辆车,途中又再度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的汉名。
“月光,我们到了。”
张开眼,女人穿一身精致西装,短发齐耳,妆容精致,正笑盈盈看着她。
她坐直了四下打量,车里空无一人,只剩她一个:“原先生呢?”
“公司有事,他先带周凯文回去开会,特意交代我留下来照看你。我是原先生的助手,你叫我薇薇安就可以。”薇薇安说着,替她拉开车门,“先下车吧,我先带你回住处。”
她提线木偶似的下了车,地下停车场很空旷,一阵冷风袭来,她忍不住抱紧手里包裹。
“重吗?我来帮你拿。”
薇薇安注意到她手里那个一个灰扑扑的、边缘磨得发白的布袋。
“不用。”
她拒绝得很快,漆黑的长睫垂下,并不与人直视,像是只对周围警惕的小兔子。
薇薇安怔了一下,不由得笑了笑,觉得她紧张的样子很可爱。
或许是漂亮的人儿做什么都可爱。
进了电梯,薇薇安有意打破沉默,起了好几次话头,都被她迅速截断,最后颇是无奈地闭上了嘴。
果然是老板找回来的人,有个性。
她怎么也想不到,老板扔下手头一堆事跑去喀喇沁找马,不单找到了马,还带了一个小丫头回来。
周凯文把她从总裁办调出来,说老板有个特别工作派给她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份工作:照顾一个在草原生活了十七年,完全没去过城市的小女孩。
这不就是太子伴读吗?
起先她简直抗拒得要命,可一见到这位“太子”,又没有那么不情不愿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洋娃娃似的。
月光皮肤偏麦色,是常年沐浴在日光下才有的健康色泽,面部轮廓分明,几乎是欧美人的骨骼,可眉眼却偏偏没有过分浓郁的异族风情,高鼻深目的深邃,与朱唇长眉的秀美浑然天成,是独得造物青睐的一张脸。
她的身材也玲珑有致,比例精准到令人嫉妒,或许是因为常常骑马运动,整个人姿态挺拔,全没有现代都市人常见的不良仪态。
当时在车里,月光一张开眼,薇薇安心里就忍不住惊叹。
那一刻她几乎要怀疑老板把这么小的女孩带回来,究竟是何用意。
电梯行至十七楼,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一梯一户的构造,没几步就是公寓。
薇薇安输入密码,叮嘱月光记牢数字,打开门。
这是一个面积奢侈的大平层,装修风格透着十足清冷。
月光始终安静地跟在薇薇安身侧,从主卧到客厅转了一遍。
薇薇安指了指主卧:“原先生曾经住过一两次,但搬到淀川后就没再来过,房间几乎是新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在这儿,空间大一些。”
月光颔首,转眸看向卧室落地窗外的露台。
薇薇安难得见她感兴趣,拉开窗子走出去,指了指远处:“从这里能看到在金融中心的集团总部,看,最高的那栋楼。”
之后薇薇安细心教她浴室和厕所之类的使用方法。
“OK,我的工作完成了,你可以休息了,原先生晚些会过来看你的。”
月光眨了眨眼,点头,薇薇安又忍不住问:“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呀?要不要姐姐陪你?”
“我不害怕。”月光认真地说,“你放心。”
薇薇安离开后,月光关上门,松了口气,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客厅里,半晌没动。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这个房子很大,比她见过的最大的蒙古包还要大不知道几倍,每一处墙壁都很坚硬,每样家具都有棱有角。
什么都是石头的。
石头的中岛台,石头的地板,石头的阳台,石头的浴缸……统一的灰白黑色系,摸起来冰凉。
她穿着拖鞋觉得不舒服,在大理石地面上走了一会儿,就将鞋子拖了放回鞋柜里,赤着脚跪坐在沙发前的那块地毯,打开包裹。
被破旧布料裹住的,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盒子。
盒中是一件用珊瑚、松石、银、珍珠做成的串珠抹额,靠近发鬓的位置垂下长长的、华丽的同样材质的串珠坠子,以及一对耳环、一双银手镯,还有两支孔雀翎颜色的松石发簪。
这是扎什和宝云为她准备的行李。
也是每个喀喇沁女孩都有的嫁妆。
她抚摸着抹额中央那颗最大的珊瑚,忍了一整个白日的泪终于啪嗒啪嗒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