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利利扯掉头套，惊讶地坐起身。“你在说什么？你以前生活在一个蓝色的星球上，那里有大海，有沙漠，有森林，冬天还会下雪，天上有大太阳，树上会结出果子，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各种神奇动物，这些奇迹我只能在图书室和电影院才能看到，而你，关于那里的经历，大部分发生在一个两平米左右的格子间，跟你在飞船上的办公室差不多。”

康旋被乔利利的反应惊了一下。“确实是这样，一点不夸张，我并不是哪里都去过。”她说，还看了下苏林礼，似乎要确认一下自己说得哪里有问题。

“疯了！简直是疯了！全人类都疯了！地球文明无药可救，我再也不想返航了。”乔利利气急败坏地嚷嚷，“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幸，我本来觉得飞船的环境都配不上你，结果没想到你在地球上竟然过着那种生活，还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康旋沉默了。“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很不幸，但我这种人在地球上已经是过得很好的极少数了。大部分人都羡慕我的工作，地球上的工作，人能做的并不多，大部分都被机器做了，要么参与设计制造机器人，要么就被淘汰。剩下的就是生物医学，致力于改变人体，要么就是能源动力，致力于太空航行，还有就是发明战争消耗多余的人类。”

“她说的是真的吧？”乔利利起身弯腰问苏林礼。

“康小姐说的没错，她的工作确实让人羡慕，对我的专业帮助也很大。”苏林礼说，“地球上确实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但我们一辈子可能去一次就够了，我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属于工作，我认为工作比享乐高尚。”

“不，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显得自己多优秀，我只是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不喜欢回忆，对我来说，登上飞船只是换了个工作地址，只是这次我只能干一辈子了。”康旋解释说，“如你所说，确实不幸，整个地球都在发展，但我们也只是过这样的生活。”

“这是一种幸福，找到愿意付出一生的工作是幸运的。而且乔利利小姐你不也是每天都在工作吗？”苏林礼说，“你也爱你的农场不是吗？大家都很尊重你的工作。”

“我以为在飞船上别无选择，大家都是被迫的，大家只是在生存，在冒险，不是在生活。你们在地球上应该过得更丰富，没想到我的工作环境竟然是最好的。太见鬼了，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乔利利说，她傻笑着，为大家感到悲哀，看上去病得不轻。

“我觉得现在也是生活，如果工作不算生活的一部分，活着就没意思了。”康旋说。

“虽然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还是受刺激了，疯了！人类简直疯了。”乔利利说，“我觉得我是飞船上最正常的人，我觉得我没病，我再也不需要看病了。”

“不，你还是不正常，你不算正常人。”苏林礼说，这种话他说出来一点都不费劲，“我说过，你的记忆被人为干预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跟许太太一样，变成了失去记忆的身体，连合法身份都没有，所以别人拿我怎么样都可以，是这样吗？”乔利利问，她已经毫无顾忌了，如果她当场指控苏林礼杀人，他也可能只是狡辩一下，并不觉得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我没有这么说，你仍然是乔利利，你有权威的身份认证，你来医院有身份登记，这些信息在卡特的数据库里，这能证明你是一个合法乘客，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苏林礼说，“我们不会随便拿你怎么样。”

“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被怎么样了。”乔利利不耐烦地说，“我是不是正常人，有没有合法身份，别人怎么对待我，竟然是一个乘客身份编号决定的，是卡特决定的，这也太奇怪了，我不想谈这个了，说吧，别废话了，我到底被人怎么干预了。”

“我并不能确定这种干预手段怎么做到的，地球上关于记忆的研究，我当时能接触的已经滞后了。但我能确定的是，你的记忆不自然，回忆机制被阻断，私人记忆被封藏，但是你的常识，都像是强行上传的教育数据，从刚才的聊天来看，你对上学上班花那么长时间都感到惊讶，但你有这方面的常识，只能是通过脑机接口上传的。”

“那又怎样，有什么不正常的吗？说得我好像是个机器人或者克隆人。我要是不上学就有这些常识，那也太值了，不过也不多，所以我还是笨。”乔利利嬉皮笑脸地说。

“这个技术有很大风险，还会导致你的私人记忆被覆盖，主要应用于月球克隆人。如果这些记忆过去真的属于你本人的话。你是不是克隆人，主要由你的乘客身份决定。许太太上飞船的时候，她的克隆体只是她附带的身体器官，备用的身体配件。记忆移植成功后，克隆体就有了合法身份，原来许太太的身体就报废了，只是手术切除部分。”

“好好好，所以你的意思我可能是克隆体，但我因为有身份证明，就不算身体配件。”乔利利憋着笑问苏林礼。

“是这样的。”苏林礼说，一本正经，并不觉得乔利利在说笑话。

康旋难以置信，这个人真的不是在搞笑吗，乔利利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克隆人。“乔利利也是有爸爸有公司的，她才不是克隆人。”

“那也是我从卡特的系统里看到的，等于它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乔利利说，“卡特那里要是没有我的信息，我就只是一个身体，没有人认识我，我就没法证明自己是正常人，不是备用的克隆体器官。”

“确实是这样。”苏林礼说。

“我们回去吧。”康旋说，她拉着利利的手要走，“你确实没病，病的是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