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利利知道自己可能是克隆人之后，并没有受到多大打击，如果她脑子有病，跟别人不一样，那也没什么丢人，既然不被当成正常人，那就没必要按正常人的眼光生活，反而是一件好事。至于她到底是谁，那也不重要了，她的生活从苏醒开始算，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是她苏醒后的生活决定的。

苏林礼检查完乔利利的脑袋后反而更喜欢她了，尽管他表现的完全像个医生，而不像个男朋友，但他觉得拥有一个脑子有病又看上去很健康的女人做女朋友再好不过了。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也成了一种病理学范本，这俩人看上去有种非常互补的差异，总让人期待发生点什么。因为他们都不像正常人，自然也不像普通情侣，不管他们表面上的关系多么怪异，都是合理的。

乔利利被误解的新恋情也引起了某个小群体的兴趣，年轻版许太太非常喜欢苏林礼，也因此更看重乔利利了。艾玛加纳对周季氨和苏林礼都很感兴趣，乔利利太适合成为她研究绯闻的对象了。乔利利因此在两边客厅里打听了不同的家族八卦。

尽管乔利利并不真心喜欢苏林礼，但也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厌恶，出于怕死心理，她还是假装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事，表面上很尊重他。即使乔利利不想单独跟苏林礼待在一起，他们也会被许太太那伙人一起邀请，还被安排在同一个聚会上相邻的位置，默认他们已经是或即将是一对情侣。

除了康旋之外，没人觉得苏林礼哪里配不上乔利利，毕竟苏林礼的才华更具有不可替代性，她们还觉得乔利利这个女人先后成为周季氨和苏林礼的女友太幸运了，即使她也不差劲，一定用了非凡的手段才降服这类非凡的男人，比安可馨高明多了。康旋对这种议论哭笑不得，她也很快厌倦了作为季永晨女友加入的这个圈子，这些女人太庸俗了，应付她们比应付工作还麻烦。

艾玛加纳还是以休斯太太的身份邀请了乔利利和康旋，乔利利终于有机会参观军火贩子的家，如果说周季氨住的地方依然像酒店，没什么人味儿，休斯夫妇的太空豪宅更接近地球上普通住宅的复古设计风格，如果不是看到窗外的星空，还以为这里是地球上某个小岛森林中的度假别墅。室内竟然有天然原木做装饰，这在太空多少有点造作了，很符合休斯夫妇另类的炫富做派。据说飞船完工之前，他们就特意定制了这样的房子，这里只是他们离地球最远的房子。

康旋对于跟休斯太太打交道不那么反感，她很欣赏这个年长女人身上优雅的刻薄感，相比其他太太，休斯太太至少不那么浅薄，她不需要别人刻意讨好她，这个女人难以被讨好，甚至欢迎别人偶尔跟她唱唱反调，她自己默默享受知晓一切看穿一切的优越感，还喜欢出其不意玩弄人心，这也同样是休斯太太生活无聊造成的恶趣味。

休斯太太身上的坦率会让人误以为有叛逆性，好像对自己丈夫意见很大，乔利利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也是她表达优越感的方式，故意像个民间反战分子一样评价她丈夫的军火生意，把这种生死攸关的政治立场纳入夫妻关系，何尝不是一种趣味呢。

乔利利也是在休斯夫妇家里以及相关资料里了解了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相比克里斯休斯，周季氨和苏林礼都显得有些高尚了，如果说亲自手刃鲜活的生命构成杀人事实，为了卖军火发明战争间接导致几十万人死亡已经不能用杀人魔头来形容了。偏偏是这种人看上去非常优雅体面，心理健康，手上也没碰过死人，品味不俗，甚至还热爱艺术。休斯夫妇收藏了一幅梵高的画，尽管梵高生前穷困潦倒，但不影响富人以梵高彰显自己的品味，让艺术家的荣耀成为自己家族的荣耀。

他们这些人才不会产生道德焦虑，他们会把自己的残忍视为高人一等的权力，消灭一部分人口是强者特权，如同牧羊人宰杀羔羊。提起休斯家族，大部分人都会例举出这个军工家族设计的一系列武器，以及赢得的一系列战役，武器的设计感和杀伤力就是他们品味和智力的象征，他们以此换取的财富会变成艺术装饰品，会兑换成优雅奢华的生活方式，似乎他们天生就脱离凡尘，这种优雅品味又美化了他们的生杀大权，反过来赋予他们作为掠食者的合法性。

高贵的阶层奴役低贱的阶层，高贵的民族消灭低贱的民族，他们拥有强大的科技和非凡的艺术，所以消灭弱小和愚蠢就是在为科学和艺术腾出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因为他们具备文化优越性，所以他们强大，为了人类整体的进步，侵略殖民和大屠杀都是历史进步。如果作恶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奖励，那就说明恶是合理的，作恶者被神明默许，等同于半神。大部分人不能接受世界上不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手时刻维持公平正义，看到强盗得逞，作为被掠夺的人也会认同强盗逻辑。大部分自诩好人的人不敢自主践行正义。

乔利利尽管保留了地球上的生活习性，由于失去了地球上生活的记忆，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地球人了，当她以旁观者的态度来看待图书室里的历史资料以及休斯家族的秘闻，很难不认为人类文明谎话连篇。

这些人为什么要上飞船呢？他们留在太阳系作威作福不好吗。当然了，无论是乔利利还是康旋都不会问出这种话，她们会精品包装一番，也作为休斯太太优雅待客的报偿。

“这个飞船并不能带走你们积累半个世纪的财富和产业，作为赫赫有名的月球家族，你们抛弃过去飞出太阳系，实在太有勇气了，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支撑你们这样冒险，毕竟你们跟我们不一样，我和乔利利这样的人本来就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康旋说。

“休斯家族当年迁入月球时，很多地球人也是你这样说的。五百多年前，很多欧洲贵族也是对美洲的先驱者这样说的。”艾玛加纳说，她一手拿着香槟杯，一手整理披肩，好像坐在那里随时在等待被拍照。

“可是太阳系之外的生存环境实在太恶劣了，除非一辈子都不出舱。那句话怎么形容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乔利利说，“新大陆有资源，月球上也有资源，而且月球上最适合建立军事基地针对地球，端顶星就未必了，探测信息也不过推测那里有水有空气。”

“出发之前，我也是这样跟我丈夫克里斯抱怨的，他不但没有安慰我，还反过来指责我，好像我被他绑架了，当年月球上互相轰炸的时候，我不还是在飞船上这样的房间里无所事事。”艾玛加纳不无讽刺地说，“而且他觉得他有义务带上武器保护人类安危。”

事实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们那个冒险的逻辑怎么能适用太阳系之外呢，没有人类的地方，他们那些消灭人类的本事恐怕毫无用武之地。所以他们非常期待泽塔星系里的虫族让他们大展身手。

康旋作为业余的历史爱好者后来得知，休斯家族在月球上一家独大之后受到了各方势力的反制，除了来自地球上的制裁和火星上的竞争之外，还被星际杀手追杀。作为上百年的军火家族，迁徙扩散是他们的传承，避险也是星际冒险的动力之一。他们已经风光了几十年，飞出太阳系只会增加他们的传奇色彩，更何况他们还有庞大的家族分支把持太阳系的各行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