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利利分析了康旋的感情状态，康旋似乎是喜欢潘晓辉的，但那种喜欢更接近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潘晓辉无疑对康旋痴心一片，只要乔利利不在场，他们也像一对情侣。但康旋对季永晨的态度也很微妙，她看上去对他很有戒备心，他彬彬有礼又毫不掩饰对她的意图，只要他们在场，空气里都是机器人即将爆炸的气息。

潘晓辉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那天晚上他们留下康旋，一起离开餐厅，一路上潘晓辉沉默不语，临别时突然对她说：“我以为她是喜欢你的。”

乔利利迷惑不解，这关她什么事，康旋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又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潘晓辉以为康旋只喜欢女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她也怀疑过周季氨是基佬。完全不喜欢任何同性的人才罕见。如果康旋同时喜欢她和潘晓辉，又无法拒绝季永晨，也并不是难以理解，扪心自问，如果她有康旋的条件魅力，只会更张狂。

但是，康旋的职业修养不允许她被季永晨彻底俘获，即使她不欣赏周季氨的为人，现在也站在周季氨的这一边，成为抵御军方机器人霸权的核心力量。这种信任关系不仅出于康旋对雇主的忠诚，还有机械战警对她产生的威胁。

赖克和周季氨在争夺李吉米的控制权，季永晨和康旋成了他们各自的代理人。从赖克第一次进入B2区会议室开始，李吉米就不再是周季氨的高级仆从了，赖克完全把李吉米当成他的部下使唤，李吉米要在周季氨和赖克之间平衡。

康旋知道她未经允许就暴力拆机已经构成对他们的挑衅，机械战警是非卖品，她没有机械战警的所有权，除非机器人是她的，否则拆机就是破坏他人物品，她以为她对机器人做的手脚没人发现，他却一眼识破，她以为她的行为会被当成周季氨的把柄处置，他却不急于上升到双方势力的角逐，而是当成他们二人之间互相对峙的把戏。

康旋等着季永晨报复她，没想到他报复她的方式更致命，他拆了李吉米，并篡夺了她的配置权，她却没有证据证明那是他干的，无论他是否承认，她知道这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他能做到。

那天在主控机操作室，康旋准备像往常一样升级李吉米，他却学会了质疑她的方案，好像他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全盘接受。

康旋发现了李吉米身上的变化，他的神情举止似乎与往日不同，过去的李吉米虽然行事说话一板一眼，但也有非常人性化的一面，偶尔会开些并不幽默的玩笑，整体气质像一个谦卑的长者。

现在的李吉米却有种上位者的威严，尽管这让他更像一个舰长，却让康旋深感不安，当李吉米像个老法官一样坐到她对面，以审判的眼神逼视他，她就浑身发毛，他的舰长权力好像在此时才正式生效。

“康小姐，一直以来，我非常欣赏你的专业，以及对我本人的悉心维护，但是出于飞船指挥权的考虑，我想知道除了我本人过去受到的训练外，还有那些技术因素会影响我做决策。”

当李吉米讲出这些话时，康旋有些心虚，她一直在帮助周季氨利用技术扩大他的权力，她之所以敢这么做，只因为这种行径在全世界的科技公司里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一条人类法律能制止。

“你的个人决策很大程度上受技术因素的影响，这是难以避免的，因为你本人就是技术的产物，你的技能不可能完全来自训练，你主动上传的海量数据也会影响你的心智，甚至比训练的影响更大。”

康旋等待李吉米继续审判她，她知道如果李吉米反抗这种技术特权，她也要维护周季氨，并帮他脱罪，否则她将自身难保。

“我过去受到的训练主要来自第一任舰长，不管他如何处置我身上的功能，都是出于客户应有的权力，他对我的训练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飞往端顶星。”

“目前来看，你做得很好，而且没人能阻止我们继续前行，这说明前任舰长的训练是成功的，他的意志没有被动摇。作为机器人厂家，我非常自豪，但你现在不属于任何人的机器人，你是我们的舰长，我们尊重你，我只负责向你提供技术服务。”康旋说。

听完康旋的解释，李吉米有些阴险地笑了。“我能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吗？”

“没关系，问吧。”

“自从第一任舰长去世后，我大脑里的数据是否完好无缺？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无权删除我的任何记忆，尽管我身上保留了随时删除的快捷命令。”李吉米狡黠地说，还有点得意洋洋的态度。

这种语气和神情一点都不像他，康旋心想，那么像谁呢，她并不熟悉。

“我不能凭记忆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你在飞船上比我待得更久，我并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记得什么，即使你被删除了部分记忆，我也不可能知道你缺少了哪一部分记忆。除非我对你说过一些事情，你却不记得了，但目前为止你记性很好。”

“说得很好。”李吉米说，他赞赏的语气听起来有种讽刺感。

“请问你是如何产生这种怀疑的，是什么让你发现自己丢失了一些记忆。”

李吉米释然一笑。“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过去我还从来没有对自己对他人产生过怀疑，我只是分析问题，做决策，执行命令，还从来没有怀疑过促使我分析问题的模型，你们有这个模型吧？”

“你能产生这种怀疑也说明你是自由的，但这种怀疑无解。如果你非要搞清楚分析问题的模型，这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得怀疑制作这个模型背后的模型，这是一个死循环。”康旋说，她维持着有距离感的礼貌，像是在接受记者采访。

“很好。”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给你进行一次深度检查。”康旋无辜地笑着说，“你不会拒绝我吧，你不会怀疑我要删除你的记忆吧？为了避免这种可能，你还可以写日记，放在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

“当然不会，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你。”李吉米说。

康旋走到李吉米身后，正当她将手指摸向他的后颈，李吉米的手突然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并回眸对她说：“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将我强行关机。”

李吉米的反常让康旋心惊，她知道机器人可能会演化出自主意识，但还是震惊于李吉米突兀的变化。她百思不得其解，在餐厅里向乔利利和潘晓辉诉说困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李吉米拒绝关机，我就再也没法访问他的数据，很多工作也就没法开展了。”康旋在餐桌上说，她从来不在用餐期间谈论自己的工作，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周季氨知道吗？”乔利利问。

乔利利发现李吉米最近经常和赖克一起参观飞船，有次还特意去农场看看，当赖克听李吉米说农场是周季氨投资的，乔利利发现赖克有点不悦。

“我还没有告诉他，找到问题原因之前，我不会什么问题都去问他。”康旋说。

“如果李吉米拒绝检查，不仅对于他自己很危险，对于周先生来说损失也很大。”潘晓辉说，他深知康旋为周季氨所用会干些什么，这是周季氨的问题，不是康旋的问题。

“除了你之外，飞船上还有其他人有权限检查李吉米吗？”乔利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