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少年踏了半只布鞋没到泥泞中去,然后挺了挺身子,站到了后山峰台。呼吸沉重之隙,他抬起了一串串石锁,发现了这里只有六个石锁,比印象里的要少两个。不过很快他就结束了困惑——且不提没人闲的没事会上山来偷这东西,就是有,自己现在又去何处找去?只能多淋些雨了吧。
这一个石锁就重达五十斤,由宇天明一人扛着六个,确实挺吃力的。纵使那几个练功弟子,每趟也就抬上那么一对,极限更是不超过四个。众弟子中最出色的大师兄,好歹有过一回举上八个成串走了半遭,但过后就差点虚脱掉。
“啊靠!”
走下山腰时,宇天明差点打了一个踉跄,所幸及时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啧嘴,本想接着重现眼中光亮的少年,却忽的呆住,犹豫中记起来父亲在为其驱逐魇镇后说过的话。
[习武之人最忌武德不足,贪多急躁,妄行叵事。这三点,你可都均占了——因此,你不能做我的弟子。]
倏忽回响耳中的话很不受用,但架不住少年因此起了倔劲。即使没有那个男人看着,他也想证明自己在脱离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魇镇”之后一样可以办到很多事情。于是在周围的世界风吹雨打之下,只有一个少年,正在一步步的迈开腿,穿越过愈渐狼藉的土地。
雨滴锐意砸向少年的脸面,同时湿开了石锁的苦气。
透过雨幕,山脚下开始出现了稀疏模糊的朦胧之光。安徒生讲卖火柴的小女孩死于严冬白雪;宇天明在南方没见过白雪,倒是见过不少的严冬。
“没事,我就快抬回去了。”少年给自己打气,却忽的往一个方向上瞪大了双眼。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亮,几乎是须臾之间成了白天。
尤其是他注视的那个方向上,地面雷光透亮,足以映射背后起了一道煌亮夜暗的惊雷。
“什么鬼……”宇天明忽的松开石锁,瘫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整个身体颤抖着不敢回头。直到隆隆雷声趋近,宇天明才发疯般的开始狂奔。
煮酒论英雄中,玄德被孟德一语惊人,谎借雷惧。宇天明虽不自比皇叔,但至少也不是被惊雷就吓破胆的主;他此时此刻失态的,是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东西——
龙。一条首尾横跨天际,甚至无法见到完整面目的龙,正覆压这个世界之上。
惊雷投射下它在另一侧的影子,砸在宇天明前方,联接成无穷无尽的夜。与其说是影子,倒不如说仅仅是这巨物的反射——因为这么大的东西都不是对流层的闪电可以触及的。宇天明看到巨龙的一爪正从头顶无可目睹的宇宙外缓缓降临;伴随着这样的动作,整条活动的巨物也自每一鳞片里喷发出朦胧身形的白雾。在白雾掩饰下,巨龙也以恐怖的速度缩小,最终幻化成犹如极光游动的白虹,贯穿一方天地。
“呼,呼……”
又一趔趄之后,少年跪趴在泥地上。他已经不知道以“疾速”狂奔了多远了,只记得当时的想法仅仅是甩开身后的巨大阴影。抬头眯了下眼,宇天明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城西的边境,一片名为野彪山的偏僻山区。巨物仍然悬挂在头顶——他越逃亡,就越恐惧。这东西明明一息之间就能毁天灭地,却偏偏就像盯上了自己,甚至连最后化成白虹的一端,也戏谑的落在了他眼前的芦荻荡中。此时此刻,不管对方是否存在恶意,宇天明都毫无手段了。反正都无可逃避,与其被当成傻子一样一直追赶,不如就强行置换一次猎人猎物的身份——他要亲眼见见这东西根植在前方的真面目。
“草。”抹了一把脸上黄土,宇天明用尚且稚嫩的少年音愤恨的骂了一句,就径直往芦荻荡中走去了。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不会知道,正是他这次身临绝境的勇敢,会改变他的一生。
…………
时历1998年,东南一带多地有目击者称目睹了“巨龙随白虹窜动”的现象。恰好在“白虹”事件后的下个月,正是“长河龙尸”事件,二者相继出现不得不让人将其联想到一块,由此诞生了不少民间传说。
“相关专家称此类表现为“群体危机意识”现象……我们需要建设人民群众的心理防线,削弱来自国内外的不安因素,制止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在同年《大日报》刊登的一目最后,如是证伪道。
只是,包括宇天明在内的极少人,却相当清醒的知道,“白虹”是真的,“龙”也是真的。他们目睹了白龙出现而又消失,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存在过一样。
…………
慢慢地揽开来芦荻丛,宇天明看见在成浪拨动的密叶里,平静的躺着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孩。女孩身上的麻衣极其朴素,但在其清冽眼神的吸引下,少年无法移开对其俏美脸蛋的注视,先前心中的波涛起伏也退了大半。落于此处的白虹即刻湮灭了,这一切此起彼伏间是如此荒诞,却又无比真实。
“你是?……”
见到少年开口,女孩反倒避开了他的眼睛。而与此同时的某处,却倏忽响起了一道凶戾的声音:
“恶臭……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