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渊略作沉思之状,开口道,“江南水患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修筑堤坝固然要有,可却不能解决其根源问题。”
大启朝自开国以来,每三年一次科考,孟承乾此番便是受他父皇的旨意,隐去身份来此,探看这批学子之中是否有可用之才。
来之前他本是相当不屑的,可父皇亲开了口,他就不得不领了皇命,来这一趟。
如他所料,一进到大堂里,从国仇家恨到谷物农桑,尽是一群学子们侃侃而谈,其中不乏却有真材的,可绝大多数,都在人云亦云,附庸风雅。
打的就是万一后日中不了,也能混个脸熟的主意,想着保不齐那个王公贵族看上了,请到家里当了门客,那便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孟承乾倚着柱子观察了许久,倒是真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人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身上却有一种“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豁达之气。
一人,一桌,一茶饮,气度大开大合,更显从容不迫。
有那么一瞬间,孟承乾恍惚生出一种是顾大家坐在那里的错觉。
而陆沉渊也不负他所望,提出的策略更是让他眼前一新。
“朝廷之上年年拨款修筑堤坝,可水位还是决了堤,依在下之愚见,如今水患根治不在堤坝,而在上游之草木。”
孟承乾亲自拎起茶壶,给陆沉渊斟满了茶递过去,“陆兄此言倒是新鲜,不知这草木,何故能与水患发生关联?”
鱼儿上了勾,陆沉渊也不介意给些再甜头。
“草木根深叶茂,方才能固住流沙。雨水丰沛固然是其起因,可大片的泥沙随着雨水沉入江中,水位暴涨,这才是导致决堤的最重要原因。绿荫常在,江水方才能长流。”
陆沉渊轻笑一声,“此时说这些尚且过早,如今水患已然发生,眼下最重要的,阖该是安置难民,防患疫情。”
“搭建难民营,开仓济禀,保证受灾难民的基本生活,遣派医者,供给药材,防患灾后大疫,这才是当下,江南水灾发生之后,最应该做的事情。”
孟承乾眼中难掩欣赏之色,却又很是好奇,“如今坊间皆有传闻,今年科考题目便是水患,陆兄不留着后手,却肯对我托盘而出,不怕我窃了你的想法,抢了你的名次?”
陆沉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抬眸看着孟承乾,缓缓开口。
“我等学子,读圣贤书,食民俸禄,自当为天下立心,为民生立命。科考,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忠君报国,无论中与不中,我心磐石不改。”
他拎起茶壶想要再续一杯,这才发现壶里的水已经空了。
抬手召来小二,又续上水,这才扭头对着孟承乾,接着道,“集众家之慧,行忠君之事,才是天下学子该做之事,若为一己私利,存小人之心,陆某不齿为之。”
“是卓某想左了。”
孟承乾起身,对着陆沉渊真心实意行了一礼。
“今日闻得陆兄慧言,卓某有如醍醐灌顶。”
陆沉渊心下好笑,孟承乾这厮倒也有趣,都被钓承翘嘴了,还叭叭的上赶子拜呢。
他手握空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实在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即起身抬手,还上这一礼,“卓兄严重了,能得卓兄抬爱,实属陆某之幸事。”
寸简在门口探头探脑许久,直到陆沉渊起身,他这才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
“少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