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所言,仪方眼中欣喜,心中那种淡淡的失落在方婉之这一番话下消散了大半。他本不是有多喜爱武道,只是因为京城多是学儒的少爷公子,都是一些软弱迂腐的小大人,每次见秦仪方欺负人便会过来说什么粗鄙之徒,缺些教养。之后仪方就会将这些人一并胖揍一番,他们也不反抗,只会用手保住自己的要害,嘴中却是不停。
骂的越狠,仪方下手也便更重,若不是每次有人拉着,那些书生不知死了多少回。他们也是不改,下次见着,也是会这般言语。
屡次往复,仪方便对这所谓的儒学生了恶念,书堂也是能逃就逃,书也是半点不看。
“妈,京城那些儒生甚是讨厌,迂腐至极,又是一群软蛋,哪有府中的叔叔厉害,他们与我讲自己在前线杀得齐军狼狈溃逃,我见他们讲的精彩,细问之下,他们与我道战场之上,武夫刚勇至极,便是深陷敌人阵中,千余人围攻,武夫也可全身而退。”仪方盘坐在那里,小手不断的在空中比划着,想向方婉之表达武夫在战场上七进七出,杀人如探囊取物。
方婉之见他讲的绘声绘色,小手比划的模样甚是可爱,方婉之浅笑着盯着自己儿子,怎看都是喜欢。便如此,仪方滔滔不绝讲了许久,直到自己口干舌燥才收了声音,刚巧,一个茶杯自己飘到了仪方眼前,茶盏中液体呈白水状,但若是细细观察就可以看到水中那股淡淡的青气。
仪方哪里见过如此神奇之物,夺过茶盏将其中之水尽数饮下,然后就开始细细端详这个杯子,可这么看,如何摆它在不会像刚才那般漂浮起来。仪方见自己如何也不似刚才,只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凄惨的望向方婉之。
方婉之不禁抿嘴一笑,只见他手指轻点,摆在地上的茶杯应着他的动作从仪方眼前飞起。
“这便是儒家的手段”方婉之手指指茶杯,示意让仪方向杯中看去。只见杯中空空如也,但就在仪方诧异间,汩汩清流从不知何处划出一道透明的光带向杯中涌来。
仪方没等方婉之后续的话,三步并作两步的向方婉之怀中扑去,方婉之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说道:“你自己所见的那些不过是一些装样子的傻子,儒道不止你刚才所见那般神奇,你若是以后修为有成,到了为娘这般境界,便是厉害如你父亲那般的武夫,你一只手就可以打败数百。”
“真的吗?”仪方瞪大了眼睛,他是知道秦乾的厉害的,虽然未能亲自见过,但是听府中老兵说:“老爷当年,一人破万军,杀的那叫天昏地暗……”
“真的,肯定是真的,我是你妈,怎么可能骗你那,不信的话你一会自己问你父亲。”方婉之讪讪一笑,双眼之中已经隐隐憋笑憋出了眼泪。方婉之想:自己又没有说错,儒家确实强于武夫,就是一万个秦乾也不敢与自己叫嚣,自然是能打过的啦,到时候若是秦仪方没有打过,那想必也是因为他自己修行惫懒。
“那妈妈,我们现在就开始修行儒道吧。”仪方立刻脱离怀抱,盘坐在不远。他自己一想到未来可以比父亲强一百倍就心中澎湃,这倒不是说仪方真有那般想法,只是因为在他心中,秦乾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这是在无数老兵的述说下形成的形象,而未来的自己可比父亲强百倍,便是自己懒惰也可以比父亲强个数倍,那也是幸福的。再加之那一手隔空置物和银河落九天的手段,仪方已经深陷入自己幻想的场景无法自拔啦,当仪川见了自己这本领,立刻过来端茶送水喊着好哥哥,京城的公主小姐见了也是芳心暗许,脉脉含情。
“好啦,莫要乱想,你看,你这口水都快下来啦。”方婉之欣慰一笑,仪方虽然未能如他所愿成一翩翩公子,但现今经自己悉心教导,仪方日后必然可以走上正轨,今日这效果如此显著,这孩子已经深深的着迷上了儒道,便是让他弃文从武他也是不乐意的。
你且坐好,待会莫要乱动,好好感受,你这荒废的十三年,为娘自然用秘法为你补上,定不会让你落了别人半步。
方婉之念头一动,万千书籍从整个城池的各个角落飞出,当年她肉身消亡,神魂落了重伤,只能在自己的君子玉中修养,修养这些年,她便一直在写书,有些是生平所读的经典,有些是各个宗门国家的秘闻,有些则是自己的生平所见和修行感悟。
十三年,方婉之将自己三十余年的所见所闻都以这一本本书籍的方式留存在了这片玉境之中,它们与她一直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完成它们的使命,见一见她的儿子。
秦仪方盘坐在演武台之中,身边堆放了一座又一座书山,方婉之素手一点,一本又一本的书籍飞起,白净的纸张上铭刻着无数的文字,墨迹有些斑驳,也有一些还保持着鲜艳。
方婉之双手不断点出,两边的书山如满天星辰点缀在演武场的上空,忽的,本本书籍页页翻开,随着纸张的飞舞,书页上满载的文字散出淡淡的金光,然后脱离白净或是涩黄的纸张,在空中谱出一段段由文字组成的金色光带,然后朝着演武台正中心的秦仪方飞出。
顿时,大量未知的记忆涌入仪方脑海,曾经那些书本中晦涩难懂的知识渐渐在脑海中清晰。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天道之行,天下为公”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在这千年的历史之中,自孔圣人在一片荒芜之中,开辟出这条崎岖斑驳又宽阔绵延的大道以来,这条道路上诞生了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他们也许是征战在沙场的将军,也许是一心为民的文臣,也许他们是自由的雁,也许是大海的水,当他们在这条大道走至自己的尽头时,他们便会用人生最后的一丝气息在这世间留下什么,有的如战马嘶鸣,高亢如歌,也有的同夕阳西下,诸念未消……
金光汇聚如线,自各个书籍飞速的向仪方脑中钻去,方婉之望着面庞逐渐扭曲的秦仪方,双眼透出一丝不忍,但又消解了下去。想想自己小时天未亮之时,便已身在书堂之中,待到夜已深沉,自己依是挑灯夜读,如此往复十几年光景,也比不得仪方今日一时得到的多,心中的那些不忍便也消融了许多。
“仪方,今日你所得来的太过便宜,同孟师所言,此道之中多困难曲折,你这十三年来的痛苦、煎熬娘亲帮你受了,想你未来的路定多是苦痛,可这也是既定的命数。”方婉之如此想着,在这玉境一十三年中,她不知疲倦,这儿也不分昼夜。
无法亲自在他书案前细心教导,便只有如此下策了,用书页写下自己所知、所见、所解的所有,待见他时一并传授于他,虽少了亲自背诵的曲折,也没了那种亲自得来的见解,可也省出了十三年的痛苦,想来这也是某种公平吧。
“啊!”,仪方大声痛呼,双目圆睁,双眼血丝密布,面目已经扭曲的不似人般模样,原本盘坐的姿势也无法保持,仪方痛苦的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抱头,口鼻疯狂的呼吸着空气,双脚绷的笔直,双腿交叠纠缠,不断地抽搐着。
方婉之见状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而是让更多的书本飞起,更多的金线向仪方蔓延而去,待书卷中最后一个字钻入仪方脑中,书本顿时崩裂为齑粉,随着一条条金线钻入仪方脑海,一本本书籍在空中粉碎,仪方抽搐的身体渐渐变得平静。
虽然痛苦依然,脑子胀的似乎快炸掉一般,但是身体渐渐的习惯了这种痛苦,意识渐渐清醒,仪方咬紧牙关,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刚才交叠抽搐的双腿也重新盘了起来。
仪方稚嫩的脸庞显出一个刚毅的模样,似同那个人般对着方婉之一笑,然后一道令方婉之愤怒不已的声音传来,
“来,继续,爷爷我再哼一声就不姓秦!”
方婉之本慈祥的面容顿时变得冰冷,柳眉倒竖,双目之中似有火焰喷涌,数百本书籍腾地飞起翻页速度陡增数倍,原本细若发丝的光线一下子变得如手指粗细狂暴,野蛮的向仪方冲了过去。
“啊!”“啊!”“啊!”“妈,下手轻点,儿子错啦,儿子错啦。”
仪方原本挺拔的身影立刻变成了在地上蠕动的蛆虫,双手双脚抽搐个不停,原本在求饶的话语停滞在喉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目圆睁汗如雨下。
……
仪方腾地从被窝中窜了出来,把在一边服侍的小侍女吓的大惊,也将坐在床边观察状况的秦乾惊的站了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儿子。
未等秦乾言语问询,只见仪方腰间君子玉绿光一闪,一道磅礴的气力伴随着一道愤怒的女声向秦乾袭来。秦乾反应何等之快,周身气罡勃发,护住自己和一旁的侍女,谁料那道气力来的猛烈,便是秦乾已是做好的防御也是被气力打飞了出去,连带着门窗直接飞了出去,轰鸣之声刚过,一道声音在秦府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