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令!”
苏傅学着扶苏以往的风格,拱手向赵高问好,态度很礼貌。
赵高俯首回了一礼,关切地看着他:“公子的伤好点否?怎不先回府休息?这么晚了!”
“谢赵府令关心,已然好多了。父皇特许扶苏回来养伤,自要先来拜谢父皇。”
“那陛下可曾召见?”
“见过了!”
苏傅柔柔弱弱地说:“扶苏才刚说了两句话,父皇他便撤了扶苏的监军一职!”
“哦?”
赵高神色先是一紧,继而笑了笑,假模假意地说:“陛下到底还是疼爱公子,舍不得您去那边吃苦,公子此次可算是因祸得福,日后切莫再惹陛下动怒!”
赵高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苏傅看出来了,他有点懊恼,口中的因祸得福,其实是弄巧成拙。
“赵府令有所不知!”
苏傅失落地摇头,又重重叹一口气:“哎!不说也罢!”
“怎么了?陛下不是不罚您去边郡了?您屡屡惹怒陛下,他次次宽恕,可见您在陛下心里,是与其他公子不一样的,只要您肯认错,相信陛下会让您重返朝堂。”赵高违心安慰着。
“唉!”
苏傅又是一叹:“赵府令有所不知,父皇他并未原谅扶苏,边郡还是要去,只因我受了伤,推迟一些时日而已,父皇……他、他让我去当百将,领兵打匈奴。”
“什么?陛下让你去冲锋陷阵?这不能吧?”
这个反转让赵高简直不要太惊喜。
他原先还以为陛下又一次原谅了扶苏,没想到这小子又惹陛下生气,竟让堂堂长公子当个小将,亲自上战场。
刀剑无眼,陛下这是彻底放弃扶苏了?
苏傅装作没看见赵高眼中的喜色,哭唧唧地说:“父皇已经厌恶扶苏,方才只说了几句话便把我赶出来。”
“公子莫太伤心,蒙将军在北边,他不可能真让您去杀敌,依在下看,陛下只是为了锻炼您,过些时日便把您召回来了。”
苏傅又是摇头,面带恳求地看着他,“父皇说他不想再看见我。”
“这只是一时气话,天底下哪有父亲不疼爱儿子的……”
“扶苏并不苛求父皇像疼爱胡亥那般疼爱我,只是他不愿见我,我便无法劝谏父皇。”
他殷切地看着赵高:“赵府令是父皇最信赖之人,可否替扶苏转达两句话?”
“公子若要劝谏陛下息兵,在下劝您莫再开口,免得又惹他生气。”赵高假仁假义地劝。
苏傅诚心诚意地说:“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秦江山,纵是惹怒父皇又如何?还请赵府令帮这个忙,扶苏感激不尽!”
说着对赵高又是一礼!
“公子言重了!”
赵高忙伸手扶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位迂腐又倔强的公子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劝谏陛下,活该你被贬!
“也罢!公子如此为国为民,赵高便是拼得被责罚,也要帮公子把话带到!”
“多谢!”
扶苏又行礼,十分严肃地说:“烦请赵府令转告父皇,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德不厚而国不治,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
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这几句便是扶苏最后想对父皇说的话,望赵府令转告,扶苏拜谢!”
苏傅说完,对赵高深深一揖,转身而走,留下一脸茫然的赵高在原地凌乱。
自己若没理解错,公子这话的意思是这样的:
陛下若想秦国安定,必要厚积德义,德义不够深厚,国便治理不好,即使用严酷的刑罚来督责,用威风怒气来吓唬,那些庶民只会求苟且免于刑罚,而不会怀念感激国君的仁德,表面上恭敬而在内心里却不服气。
庶民对国君的怨恨不在大小,可怕的只是庶民;他们像水一样能够负载船只,也能颠覆船只,应当深切谨慎。
渍渍渍,扶苏公子果然是扶苏公子,胆子真够大,什么话都敢说,竟敢指责陛下没有道德仁义。
这话要真让陛下听了,不只你要彻底完蛋,我这个传话之人也要跟着一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