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退出了保长大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保长都贪成了这样,整个国家还有什么可救?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事情还是要想办法解决。如果现在和保长作对,木南真被抓走,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可八十个银元,不是小数目,到哪里去筹呢?想着这些,爷爷回家的脚步更沉重了。
晚上,爷爷回家刚进门,正遇上刚从地窖爬出来的父亲。
爷爷问:“木南,一整天你在哪里呢?”
父亲答:“家里”。
奶奶听到爷爷回来,迎上去问:
“事办得咋样了?”
爷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倒是说话啊,是办成了还是没办成”?奶奶焦急地说。
“银元收了,但木南的事还没办成,不过,给我们指了条路子”。
“什么路子?”
“再送八十个银元给保长,木南才能保住”。
“这可咋办,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在哪里去筹这么多钱?”说着,奶奶眼泪就掉下来了。
“唉,你就知道哭,管什么用呢?进屋,让我静一静”,爷爷说着拉着脸进了里屋。
全家人都沉默了。
这一夜,爷爷没有出来吃晚饭。
父亲和母亲也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穿着藏青色绸衣,又特意把头发梳理了一番,穿上新布鞋,从里屋的木箱底,翻出地契,小心地放在上衣口袋里,向他的田地走去。
他走在田坎上,茂盛的稻禾正随季节疯长着,一阵风吹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青草香味。他闭上眼睛,想着祖上留下来的田产,在他的父亲辈,还有三百多亩,到了他这辈,就剩一百多亩了。如果打这一百多亩地的主意,拿什么留给木南呢,这地没了,木南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呢?继而他转念又想,要是木南没了,留地又有什么希望呢?孙子们又怎么活呢?德财已经不知道抓去哪里了,死活都了无音讯。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一场梦。看着一百多亩地,即将要在自己手里败光,爷爷在心里直骂自己无能。
“这世道,怕是要变了!”他自言自语道。
佃户们陆续下田劳作,看到爷爷这么早在田坎上发呆,都纷纷停下脚步,两手握拳,拱手道:“老爷早”!
爷爷像没听见一样。只见他卷起自己的绸布长衫,在田坎上,面对着宽广的田地,恭敬地跪下去,两手握拳,作揖,当作到第三个揖时,他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嘴里念叨道:“土神菩萨在上,感谢您保佑了苏家世代富贵,年年让我们有粮可收,有饭可食,今天,不是我不再供奉您,实在是想不出两全之法了!苏家列祖列宗。也原谅我吧,都是我苏敬兴无能”!说完,他擦干眼角被风吹出的泪!起身,大步向保长家走去。
父亲整个白天,都躲在地窖里,夜晚才敢从地窖爬出来。
“老爷,昨天来家里那个老爷子,在院门外等您一天了”,鸦片屋内,家丁正饲候着陈保长,给他把大烟卷起来,放进大烟筒里。
“让他进来吧”!
天黑时,爷爷才进到保长家院门。
“保长,家里实在筹不出钱了,您看,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