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三年,岩板街的客商越来越少了,街上赌场中的人也不如前几年多,生意从什么时候淡下来的,父亲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汤锅”每天消费从两头猪、到一头猪、到半头猪,现在连半头猪的量也用不到了。闲下来的爷爷,不知何时吸上了大烟。
“汤锅”生意靠父亲一人撑着。粮食又年年减产,加上逐年增加上交的军粮,奶奶除了唉声叹气,亳无办法。母亲倒是很乐观,和父亲盘算着如何让一大家子过好日子。
那天天蒙蒙亮,父亲照例去忙“汤锅”生意。母亲肚子发作了,有了大娘生孩子的教训,奶奶也不敢怠慢,早早地将稳婆接到家中住下,负责母亲生产。自从母亲生下大姐德荣后,又顺利生下了二哥德华,这回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此时,母亲在屋里疼得直叫喊,屋外却是锣鼓喧天。
听说鬼子投降了,陈保长正安排岩板街男女老少在庆祝。爷爷被安排临时上台作演讲。
他说:“我们苏家这些年,得到保长的支持和帮助,从支持钱到支持粮,从没有过怨言,但现在年岁一年比一年差,“汤锅”生意艰难,粮食也年年欠收。每年上交的钱和粮都在成倍增加,苏家老小日子也过得越来越难了,但只要是打鬼子,我们砸锅卖铁也愿意,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当年爷爷要是知道他上交的钱和粮,大部分被陈保长等人贪污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上台说出砸锅卖铁的话。
故事讲到这里时,老贵停下来,喝了一口苦丁茶,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略有所思,然后对着我说:“小陈,我们苏家的这些陈年旧事,不知道对你写村志有没有帮助”?
我连连点头。事实上,在岩板村这么久了,我听了很多故事和传说,但能像老贵这样,把自己家的故事像流水一样倾泻而下,故事的脉络又清晰得像带着我穿越到那个年代活着一样的人,还是第一个。
老贵又喝了一口苦丁茶,接着讲下去。
听着爷爷砸锅卖铁支持打鬼子的表态,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父亲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正听着爷爷在台上大声讲话时,管家老张将他拉出人群,悄悄地告诉了父亲一个消息。
老张说:“大少爷德财被陈保长安排的征兵队抓走了”!
父亲拉着老张,焦急地走到岩板街安静处,让老张慢慢讲。
“大少爷德财不是在古楠学校读书吗,怎么会被保长的征兵队抓走呢”?
“刚才我出门,遇到了上场口老王家的管家阿瑞,昨天晚上他从古楠城带回来的消息。老王家的大儿子阿成不是和德财一起读书吗?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全囯上下,哪个旮旯还放得下一张读书的桌子呢,所以他们读书有一天没一天的,读个名头而已!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鬼子都打跑了,古楠城里却多了好多征兵队,听说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都在征兵范围呢!”
“那德财怎么被抓走的?他人现在在哪里?”
“听阿瑞说,昨天阿成和德财放学准备回来,在古楠城学校门囗遇到了陈保长的征兵队,他们个个手提着枪,带队的认得德财,叫德财跟他们走一趟,没有办法,德财只能跟着他们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算下来,德财今年虚岁十六,正是他们抓兵的对象呢”?
“这样,老张,我现在去一趟古楠城,打听下德财的消息,你在家里照顾好“汤锅”,我没有回来以前,你不要把消息告诉老爷和家里人。”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