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宝石本是他送给妻子的礼物,那时候他还在阿姆斯特丹,有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为金匠银行家的私人银行拓展业务。他从出纳员开始做起,凭借万无一失的相面术和大胆犀利的言辞,一步步爬到分行经理的位置。那时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不知苦难为何物。
直到一年前的复活节,那次去法国的全家旅游毁掉了他的全部人生。
逃离现实的幻梦到此结束,那阵迷路的风又来了,还带来了更不祥的消息:这里有其他人,风中夹杂着一丝悄言细语,那浑浊低沉的音调不属于他们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爱伦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他猫着腰,轻轻摇晃离他最近的斯特林,这骑士喝了不少葡萄酒,此时睡得鼾声如雷。
“快起来。”
斯特林醒来看见是面色阴沉的爱伦,又自暴自弃地合上双眼。
“要杀我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先别管那回事……有人来了。”
听闻此言,斯特林坐了起来。他抓起自己的剑鞘,却拔出了只剩剑柄的断剑。骑士这才想起剑身已被死灵法师震碎。他扔下断剑,低声问道。
“从哪里来的。”
爱伦没说话,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木门后是一片不见底的黑。爱伦之前问达德里昂要了点火药,此时正坐在桌上向着枪膛里填装弹丸。他的手很稳,枪管的冷金属没有丝毫颤抖。
“八成是你听错了。”斯特林掏出小刀,大大咧咧地招呼爱伦,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真的吗?”
“是啊,而且你也会发现这是弄死我的绝佳机会。”
“你喝多了!斯特林!你听不懂我说话吗?”爱伦克制住自己一枪崩了他的想法,揉搓着淤血的鼻梁,转而用这一生中最郑重,最真诚的语气说。
“我不想,而且一定不会报复你,我要是这样干,那就是在节骨眼上犯傻,就像那些抛掉探明金矿股份的蠢货一样。你的价值还大着呢。”
你要是到现在还以为是我害你,给那什么检察官写信,那我再说一次,我天杀的没有告密,我压根没有机会那样干,更何况这样干对我没有半点好处。现在,你最好振作一点,至少把腰直起来,等到我们安安全全地离开这鬼地方,你会继续过你骑士老爷日子,我会找到老婆孩子。要是这过程有半点差错,你到时候再考虑会不会死吧。”
第一次他们见面时,爱伦告诉他,要么交出钱和宝石,要么去死。现在,他又要逼着斯特林活下去,要么活,要么活!其他什么都可以等到回到地表再说。骑士又露出了第一次被威胁时的表情,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是吗?好,那很好。说实话吧,我从一开始也不想怀疑你……你是清白的,你可是大银行家,手里有几万英镑,怎么会害我。哈!哈!”
斯特林握着刀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时,浑浊的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两个人,正向这边探索过来。这一次他们两个都听见了,爱伦并没有弄错,这里真的有别人。
“喂,他们很近了。”
这话有些迟了,门外的陌生人已从阴影中探出了身体,一共三个,头上全都系着绿色头巾,最前面的强盗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正大摇大摆地向爱伦走去,爱伦从桌上跳下来,用滑膛枪指着他的脑门。
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爱伦仿佛听到那个强盗的肢体和关节都扭曲着卷起旋风,他以几乎不可能的姿势向侧方翻滚,火药爆裂,弹丸尖啸着射向后面的持刀劫匪,这倒霉蛋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呻吟一声便沉重地倒下,子弹打碎了他的喉咙。
开枪的噪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众人,他们一看到了入侵者标志性的绿色着装,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有武器的都抄起武器,就连泰克也举起鲁特琴,向墙角退缩。
动作敏捷的劫匪滚落一旁被篝火照亮,他的身上挂满奇异的布料,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麻布或丝绸,而是被染了色的整块整块的皮,重重叠叠,被他一层层地穿在身上。
那些皮的材质令人不安,爱伦衷心地希望事实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而且奇怪的是,披着皮肤的劫匪眼中既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像一个灯泡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跟图哈特的控制的傀儡一样。这家伙半蹲着绕到房间的侧面,上下打量着爱伦和他身后的众人。另一个强盗躲在门后大声喊道,“强尼,坚持住,等我回去给老大报信再来救你。”
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看来胆小鬼已经落荒而逃了。剩下的怪胎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正在填装火药的爱伦。
爱伦不慌不忙,单手将纸卷中的火药滑入枪管,没有一粒粉末洒出来。
“就你一个了,傻孩子。”斯特林颇为自信地叫起来,“穿这么多可防不了刀剑啊。”
这怪异的家伙佝偻着背,像野兽一样匍匐。穿着这么多层皮还能行动自如,实在是荒谬,爱伦告诉身后的众人,这劫匪借助了无形的力量,就像有多出来的隐形肢体,支撑他迅捷地移动。
这“蜘蛛”静静地待在原地,做出守门员准备扑救般的姿态。学者越想越觉得怪异,他悄悄地向爱伦靠近,低声耳语道。
“他好像在等你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