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故意磨磨蹭蹭地吃完宵夜回到电脑前，已经半个小时了。夜已经很深，窗外一片雨声。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晚上下夜雨。白天没有雨，但因为降过雨了还比较凉爽。出乎意料的是大佬竟然还没走，她正兜着圈子跑步，又威猛又萌的感觉。当然我那时还是萌新，我也不知道大佬在卖萌，还以为是在做什么祈雨仪式呢！

“还没睡啊？”我礼貌地向大佬打招呼。

“才吃完？”打圈的身形定住不动，过一会儿才过来三个字。这小东西应该是不太会打字。我儿子也是，老用语音输入法，让他学个打字，他连拼音都不灵光，气得我。“真慢。”大佬评价道。然后继续开始打圈。

我边玩手机边吃宵夜半小时很正常吧！你打字这么慢你好意思嫌我慢？

“你还没说你是不是老师？我最讨厌老师了。”

额，虽然在网上我经常虚构身份，但今天还是基本照实了说吧。说了又会怎样，这小东西还能奈我何？顺着网线爬过来打我？或者在游戏里一脚把我从雪山上踢下去？还是摘光我的甜甜花？

“老师也有各色各样的啊。像我这样的还玩原神呢！”

“也是。那你多大了？”

额，又是一个直球问题。“咳咳，老夫今年44了。”这个就不是真话了，不过也差不离。撒谎最厉害的部分就在于，它看起来像是真的，但其实不是。而假话最难的地方在于，你得随时记住你所说的每一句谎，否则你可能会前后矛盾，破绽百出。所以谎不能多，贵在精。我一直认为撒谎是成年人才勉强掌握的高级技能，而小孩子智力增长的标志之一就是学会撒谎。要是我学生骗了我，比方说“昨天生病了没写作业”，我是无所谓的，生病可以是真的，稍稍做做手脚粉饰一二即可，说个发烧但是睡了一觉烧退了很难求证，我当年也是学生过来的。但如果他撒的谎非常拙劣，那我反而更不舒服，因为“我的作业被雨打湿了”这种谎言看起来像是在侮辱我的智力，那作业的尸体呢。

“哇？那你岂不是1980年出生的？跟我爸差不多大。”

看不出大佬还会加减法呢。按我报的年龄，确实是1980年出生。岂止跟你爸一样大，我儿还跟你一样大呢。不过这种隐私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暂时！

“那你教哪科的？”好嘛，查户口了。开头还说我管得宽呢。

“你最讨厌的那科。”有的时候我会冒充体育老师语文老师，不过这次选择的是实话。虽然不知道大佬讨厌哪科，不过这个套路我太熟了。喜欢游戏的小孩，百分之八十都讨厌数学吧。我是真的为这一点感到遗憾，其实数学也就是一个难度更高，游戏周期更长，但更爽的游戏而已。所谓数学公式，无非就是游戏规则。要是你连元素反应都不知道，那打原神肯定也很痛苦的。知道了公式，就基本可以玩了。但考试就像深渊，如果想通关深渊，还需要长期刷圣遗物。遗憾的是，很多同学在了解到难度之后就退游了。

“我最讨厌数学了！”哑巴力！果不其然，十之七八啊。“我们数学老师是个奇葩，特别恶心！”

“老师也有各色各样的啊。像我这样的还玩原神呢！”我能怎么说呢。诶，奇怪，这句话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

“也是。你学生肯定很喜欢你吧，毕竟你喜欢玩原神。”

那你就错啦。玩原神这种事情，是能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的吗？会被鄙视的吧。像上次闯进办公室发现我玩原神的那位学生，你知道他的后果吗？他被我绑起来拖到体育用品办公室，辣椒水蘸皮带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水刑上了二十多次，还请他吃了两顿披萨一顿汉堡，他都没有招，我才信任他是个口风严实的战士的。

不过呢，我跟学生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我肯定有缺点，肯定也会得罪同学。像我性格比较急，做事儿又很认真，要是学生反复不掌握一个东西我有时候难免厌倦这种重复但无效的工作，好比你刷深渊30次了都还停留在9阶段，任谁都会不开心吧。但总的来说，我对学生没有恶意，一心想着他们好，也尽量控制情绪。我自己给自己打90分。

不过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就不用给小孩子讲了。不要误会，我对大佬是很尊敬的，他们就像老师，带着我闯关。不过一想到这个大佬才12岁，有些话自然就不会跟他说了。

“还好还好。哈哈。”打个马虎眼。

“你是哪里人呐？”大佬继续查户口。

“重庆。”我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城市胡说八道。具体原因请参见撒谎的艺术，本人心中所著。因为太过抢手所以各大书店已经售罄，所以暂时在线下买不到。为了不让小孩哥占据主动我也反问一句：“你呢？”

“东北。你想干嘛？”

啧啧。光看东北这俩字，我就知道这小孩哥还是挺懂事的。因为有的小孩缺乏警惕性，你问什么他就交代什么，其实这样做是很危险的。毕竟网上鱼龙混杂。但东北这俩词儿就很不错了，又诚实待人，又比较宽泛，泄露的东西不多，表明他是存有警惕之心的。好比说老师上课问，啊，3-5等于几啊，回答说：是整数！这种答案就非常保护隐私，不会让同桌听出什么名堂来。更不要说后面那气势汹汹的质问了，很好！

“啊，不干啥。就是好奇，你们明天不上学吗？”委婉地提醒时间晚了。

“上，不过我都在后面睡觉。”

“哈哈，最后面是休闲娱乐专区啊。没关系，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都很调皮。”我这句话可厉害了，饱含了我成年人四十多年的功力，马上你们就知道了。不过这话也是我感慨之言，我儿子也坐休闲娱乐专区的，平时我没少去小学请家长，那可真是没脸没皮，我都害臊啊。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男孩？”看到了吗。我刚刚那句话的真实用意图穷匕见了。你们可以看到，小孩子的问话通常都是直球，想到什么问什么，但我这句话是曲线球，是诱导他反驳或者默认的。(注，直球，曲线球都是棒球术语，很少有人会玩。)

“啊，失礼失礼，原来是小孩姐。”

“你是女老师吧？”

“不，我是男的。我哪点表现得像女的了，你为啥会这么问呢？”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么了？”我的游戏名字叫蒙特祖玛。这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我想取一个展现我游戏风格的名字，要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打游戏不带脑子，就是冲上去一阵嘎嘎乱砍。思来想去，我想到了阿兹特克王朝的著名君主蒙特祖玛二世，他以勇猛，虔诚，残暴，杀人如麻而闻名，不过他也把最优秀的将军和战士都拿去祭神，这也是阿兹特克衰败的原因之一，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对了，有个小游戏叫祖玛，也是来自他的名字。

“就蒙特祖玛啊！”

“啊？蒙特祖玛怎么了？”蒙特祖玛还不够爷们儿吗？我又不叫叶卡捷琳娜。

我心里暗暗下决心，我立刻就改掉这个让人误解的名字。只要...只要我重新想到一个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新ID就好！下次的ID，一定要一看就是一个小学生，这样才能继续完成上级交代给我的潜伏在原神里面偷偷观察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