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吕安在往回走。

半路上，赤风迎面飞来，扑扇着翅膀，径直落到我的头上。

左瞧瞧，右瞧瞧，看我无事，方才装作无意的问道：

“我从多多家里，看到石良山外景被撼动，还以为你们碰上千山大妖了。”

“那儿发生了什么？”

赤风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汉子，一脸嫌弃：

“这人是吕安么？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

“你莫不是救回个傻子？”

我点了点头。

听着吕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亲眼看到冬冬化尘后，吕安这个高大的汉子就开始表情不对，绷着脸，眼中含泪。

待到我将冬冬断臂救他，燃烧心血捆杀黑熊精的事说完，吕安的眼泪就决堤了。

嗯……决堤了一路。

此刻，吕安背着黑熊的金银披挂，快两米的汉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披挂太重，给他压哭了呢。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铁汉柔情了吧……

吕安听到赤风提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我，抽噎着问道：

“贺兄弟，这个鹌鹑……是你的同伴么？”

我点了点头，介绍道：

“它叫赤风，是我旅行路上碰到的精怪。”

吕安抽了抽鼻子，说道：

“贺兄弟，你要好好待赤风啊，莫要像我这般……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冬冬也是能说话的精怪……呜呜。”

赤风不知原委，只感觉这话肉麻，听得它一阵哆嗦。

它二话不说，跃到吕安头上，双翼左右开弓，对着他就是一顿爆锤。

“作甚？作甚？”

“说的什么疯话，听的洒家浑身不自在，该打，该打。”

吕安默默抹着眼泪，不言不语。

我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想法。

这壮汉心里，多半又想起了冬冬，被赤风拍打，触景生情，内心大概又开始独白，想些“冬冬，再打我一次……”的疯话。

提到冬冬，我的心中五味掺杂。

它向我传法时，除了四书，还夹杂着些许此世的记忆碎片。

透过碎片，我大抵能还原出，在吕安一家的帮扶下，冬冬短暂但快乐的一生。

所以我能理解，为何被吕安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冬冬也会舍身救他。

我对冬冬有同情，但也有无语。

补天录如今好生在我脑中存着，我却连翻都不敢翻。

生怕刚翻一页，抵挡不住诱惑，自筑灵台，修了那木属的功法，与求仙所愿无缘。

我又无法指责冬冬。

它要偿果。

传授给我的，大抵是它没入轮回前，身上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是我与贺鸣从临绪州外出求仙时，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的仙缘。

我的心中唏嘘胜过伤感。

至于吕安……

以己度人，假如我是他，兴许还没有对方坚强。

前有吕安担忧傅嫦，情急失智，想取冬冬手足入药。

后有冬冬断臂，为他补心，将他从阎王手里硬生生的拽回。

一失一得，再起身时，二人身前，已然横亘着轮回，无法再见。

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来不及说的“谢谢”。

两者终将困其一生。

吕安心中，想必已被天大的愧疚铺满。

多哭一哭，不要让情绪缠在心中，也挺好。

赤风说的没错。万物汲汲，是求其生；万物惶惶，是恐其亡。

渴生恐死，乃是万物本能。

正因如此，舍生而取义者，才更让他人动容。

傅嫦的“不拖累”，冬冬的“偿果为因”……

唉，哪会没有遗憾呢？

我摇了摇头，将赤风的攻击拦下，轻轻托住对方，放我头上，说道：

“咱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