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泽拒绝了女孩的美意,他的态度客气而坚决,颇为熟稔,从22岁开始到现在,他这样拒绝别人快有十年了,他和那些表白被拒的女生基本再无交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出了书店,宿泽迫不及待地钻进最近的休闲水吧,撕开书籍塑封,翻到第一页。
这是本讲创伤如何将人改变的书,也是一本让创伤受害者读来自救的书,首页上印刷着是精神分析学家卡尔·梅宁格的名言:
“一个在应对环境方面有异常困难的人在挣扎着,尘土飞扬。我曾使用过这样一个形象:一条被鱼钩钩住的鱼。在其他不了解这种情况的鱼看来,它旋转的样子一定很奇特;但它激起的水花并不是它的痛苦,而是它摆脱痛苦的努力,每个渔民都知道,这种努力很可能会成功。”
宿泽被这句话深深吸引,作为渔民的孩子,他见过落网的鱼怎样夺命而逃。
翻书时,手背上的红痕时不时映入眼帘,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也跟着一起闪入脑海,六年了,他一直小心谨慎,从未想过会和她发生面对面的冲突,事情变得棘手,想了想,他拨出一个视频电话。
屏幕上出现的女人留着极短的男孩一样的发型,但笑容却很甜美。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暂时不去做心理咨询了,你不必再做人肉闹钟。”
“出事了,她今天来找我了。”
“哈?你被发现了?”
“嗯,”宿泽垂着眼皮反省,说,“是我的问题,我忽略了孩子之于母亲的重要性,没把握好分寸,让她有了疑心。”
“你说具体点。”
“她怀疑我想要对她女儿不利。”
“真糟糕啊。那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坦白算了?”
宿泽犹豫不决,他说,再说,让他想想看。
“要不,我回来吧……”
“不用,”宿泽打断她,说,“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在这里就好。你不是还要参赛吗?时间很紧张了吧?”
“除非能设计出回到过去的时光机,否则,我没兴趣参加任何比赛,也做不了任何设计项目。今年是注定一事无成的一年。”
宿泽担忧地看向屏幕里的女人。
半年前,邱奶奶突然把他们叫去巴马,旧事被重提,而且是颠覆性的,女人被牵连了进去。
艺联疗养基地19号小红楼火灾的引燃物是松节油,邱奶奶重述时并不知道她的外孙女之所以能拿到培训楼仓库的钥匙,不是因为管理漏洞,而是有人帮了忙。
从巴马回来后不久,女人患上抑郁症,尽管是轻度的,但却很不好治,现在看来非但没有治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视频里,女人时不时抓挠她刺手的短发,因为脱发严重,她对着镜子给自己推了个光头,长发落下时,她笑着说是在求新生,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毛毛刺刺,又蓬勃又茂盛,但她的心却还是贫瘠得不见生机。
“对不起。”
宿泽很后悔,他不后悔打开了保险柜的门,也不后悔离开家,但假如当初不寻求外援独自一人寻找苗苗,他就不会把她拉下水。
“又不是你的错,”女人脸上的笑很紧绷,没有撑多久就崩断了,她低落地说,“是我的错。”
“你别这么说。”
“宿泽,我们把她带回蜃州吧。”
“怎么带?绑去吗?”
女人笑了,说:“你帮我租个工作室,我来想办法,毕竟,我才是真正跟她打过交道的人。”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正在西城采风,拜访几位八破画传人,结束后就来找你。”
“八破画?”宿泽的脸上走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惊诧。
“火灾绝不是邱奶奶以为的那么单纯,有人在利用孩子作恶,”女人长长叹息,说,“真想把坏蛋揪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