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歌被争吵的父母吓坏了,她紧紧攥住妈妈的衣服,哭得可怜。
麦禾揽过女儿的头,拥住她,女儿软化了她身上那些看不见的锐利,顷刻间,她柔软下来,看着仇然说:“我真的不明白你,好好的生活,你究竟为什么不满意?”
她不想跟他在街上吵架,尽力忍住恶言恶语,可是,仇然却爆发了。
“你就是个骗子!我告诉你!你休想一直缠着我!协议不成,我可以起诉离婚,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律师告你!”
“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凭你满口谎言,蓄意欺骗!”
“我欺骗?!”麦禾怒极反笑,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是精神病!你骗婚!”
麦禾的脑仁被仇然压在喉咙里的低音炮震得嗡嗡作响,思绪像是突然挨了一剪刀的柳枝,缓缓坠空,没着没落,她僵硬地站着,脑子起雾。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会那样说?
商业街上,人们侧目,将他们当成笑料,女儿紧紧抱着她的腿,麦禾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却火力猛烈,她用手指着仇然破口大骂。
“卑鄙无耻!没良心!渣男!为了离婚,给我扣这么大帽子!”
与此同时,麦禾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仇然跟她求爱的场景,起初,她没打算答应,仇然落寞,将鲜花留在她的租屋的楼下,黯然离去,第二天上班,她看到蔫掉的鲜花,心里伤得不行。
她害怕活成那样的鲜花,没有根,也没有水,无人爱护,短暂地绽放、迅速地腐烂,于是改变了主意,找到仇然,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
她说自己小时候出过车祸,腿不一边齐,而且还撞到头,差点就撞傻了,昏迷多日,醒来后丢了八年记忆。
仇然懵懵地问她,那算什么病?她说失忆症,他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她说左腿短了一点点,穿鞋要垫鞋垫,仇然说错了,问的是脑子,她想了想,问,考大学差二十分到一本线算不算?仇然听了笑起来,一把将她抱住,说他不仅不在意,还非常心疼,会一辈子对她好。
现在他不止背弃诺言,还拿她的软肋当刀攻击她,麦禾越想越气,她大喊:“你才神经病!你们一家都是神经病!”
仇然好像是被骂慌了,他垂下的双手不安地摇晃,脚步也在偷偷后撤。
他太奇怪了,率先开战,却不乘胜追击,而是擂完鼓,就要丢盔弃甲。
麦禾拉住他,不让他走,仇然用力掰她的手指,嘟嘟囔囔地说:“我不想伤害你!你放开,撒手!让我走!外婆死了,你的事没人再提了!你别惹我,把我惹毛了,你会没有好日子过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非同小可,麦禾手一松,仇然跑了。
因为怀疑仇然知道了那件事,麦禾都不敢去捉他,女儿紧紧抱着她,她蹲下来安慰女儿不要怕,说这是一场游戏,就像幼儿园里排练的舞台剧。
花店的玫瑰花开得真艳,一簇簇鲜红的颜色,隔着泪水,麦禾觉得那些花仿佛沉在海里,她唏嘘,美好的事物终将逝去。花店的女主人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忧心忡忡地打量她,像可怜鲜花衰败那样可怜一个女人失去了爱情。
但她从不迷恋爱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比爱情重要,比如生存,比如自由,她几乎是在这个瞬间下定决心离开他,但在那之前,她要知道他晓得她多少秘密。
麦禾站起来,手在衣服褶皱的地方轻轻扫了扫,拉着女儿,昂首阔步地走了,仿佛无事发生。
仇然的指责在麦禾的脑海挥之不去,深夜降临,她终于看懂了这近一年来萦绕在仇然躲藏的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惊惧。
他“怕”她。
他走之前甩下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外婆泄露了她的秘密。
仇然说她婚前蓄意欺骗,婚前……
新闻上说剩女如何如何多,又说中国女性的平均结婚年龄是26岁,麦禾没有掉队,她结婚时正好26岁。
26岁以前,她是怎样一个人?
麦禾可以往前再数十年,那十年里,一半是重病交缠苦读,既痛苦又失望,另一半则是及时止损,换路重行,她似乎天生擅长解脱自己,放弃二次复读后,她的世界有了晴天,她觉得自己乐观积极,对得起她的躯壳,也对得起她努力挣来的命。
仇然说她有精神疾病,对、也不对,她的精神疾病是个幌子,用来保护她在俗世免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