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烈王朝,凤扬镇。
太安二十年,五月二十九,清晨。
天还没有大亮,凤扬镇的衙门已经升堂。
衙门口星星落落聚集了一些人,都是路过驻足的百姓,正在向衙门内张望。
交头接耳之间,案件的始末被渐渐拼凑出来。
凤扬镇的“金华坊”首饰铺遭窃,十数件纯金首饰不翼而飞。这家铺子的老板在凤扬镇乃至周边乡镇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寻常小贼根本不敢对其有所觊觎。因此,捕快第一时间逮捕了嫌疑最大的罪犯。
那是一名外乡人,对金华坊的老板背景一无所知。他面相看着不像好人,又有几分功夫傍身。捕快简单盘查就对其进行了逮捕。
这本是一桩简单案件。一条小小过江蛇,贼心作祟,惹了地头龙。可笑至极。
然而,上了堂前一审,这条小小过江蛇竟也有一番背景。
他乃是盛京城内的一个帮派人物,言谈之间,颇为了解大烈律法,不论罪行轻重,只谈证据何在。咬死了县衙判案是只凭当地的人情世故。
毕竟唯一的证据,只是金华坊铺子内留下的几行鞋印。
而江湖客得意声称,他的鞋是在盛京所购,款式新颖,鞋印精致,独一无二,任其如何比对,也不可能与贼子的鞋印相仿。
一时间,确实无法将其定罪。
此时,衙门内跪着两个人。
一个是中年富商,身材圆润,皮肤白皙,穿绣金边的袍子,正是金华坊的当家掌柜,只是少了些风度,已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另一个是坊间常见的江湖客打扮,鼻尖眼斜,满脸雀斑,表情满不在乎,眼神中透着一半不屑一半有恃无恐。
小小乡镇,小小官衙,除了一身官服,有什么能奈何得了小爷?
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们。
江湖客黎财在心里暗自得意,却又有小小的不安。
他跪在这里很久了,眼看着堂上的县衙老爷从怒目圆睁到平静喝茶,不定罪也不放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黎财决定主动出击:“青天大老爷!案子已经很清楚了!草民不过路经此地,便平白无故被抓了来,草民虽然能体谅这位老板的心情,但草民也是人,也有事情要做,也有妻子儿女要养活,没理由一直扣押着草民吧?”
“知道了,知道了。”县令严秉风轻云淡地挥挥手,从师爷手里接过一叠纸,默读一阵后,抬头问道:“黎财,你说你是昨日卯时来的镇子?”
“是。”黎财有些无奈地应道。
“准确来说,是卯正三刻至卯正四刻之间?”
“啊……好像是。当时天亮得差不多了。”
黎财嘴上虽然承认下来,但心里已经升出些许狐疑。
时辰是差不多……
但是他记得进镇子的时候,镇口并没有官兵看守。
这县令怎么忽然能把时辰精确到这种地步?
“你还说,入镇后,你在镇西街街角的刘三羊汤铺喝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烧饼。半个时辰后,你离开这条街,去找住宿落脚的地方。”
“是。”黎财再次应下。
“你胡说。”县令却放下纸,盯着黎财说道。
黎财瞬间愤慨万分,这县令莫非要开始强行“栽赃”了不成?
他大喊:“我没有!这有啥扯谎的?”
“入镇后,你先在刘四羊汤铺落脚,因为价格不合,你骂了刘四老板一通,才去的刘三羊汤铺。你点的是一碗羊汤,三个烧饼,只吃了两个。你离开镇西街的时候,是辰初三刻,期间并没有相隔半个时辰。可对?”
随着县令的徐徐道来,黎财的瞳孔禁不住收缩。
心里又发虚又无语。
他硬着头皮说:“对。啊……那那那这是对的……之前是草民记错了,不过谁能记得这么细?”
黎财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不甘。
这该死的县令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能把他的行踪记得这么仔细?!
捕快可以通过迅速的审讯,来得出自己与羊汤铺老板的对话。
但蹊跷在于县令口中精确的时辰。
没有一个羊汤铺老板会时刻算计着他在一条街上停留了多久!
黎财第一时间想到那些传闻。
天下每座大城中,均有高品高手坐镇俯瞰全城。
他们神识遍布城市各个角落,每当有械斗之事发生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以震宵小。
但那些大城不是住着位高权重之人,就是贸易往来的重地。
那些高手,也都是王朝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此等手眼通天之人,怎么可能屈居这样的小镇之内?
于是黎财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这种可能的想法一经冒出,就让黎财忍不住头皮发麻——
有人盯上了他!
在他踏入这座小镇之内,就已经踏入了一个陷阱!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地关注着!
可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能让一个小镇的衙门如此严阵以待……
莫非,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在江湖上有了点名声?
正当黎财琢磨自己的名声是如何传播四海宇内时,县令严秉再次开口。
“而且,你还漏掉一件事,忘记了交代。”
“什么?”
“进镇的时候,你在镇口踢了我们镇子的老疯子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