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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乐(三十五)

“鹤宜......”

江凝伸出手,指尖触碰的地方却无半点实感,周鹤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轻轻地虚抱住还在怔愣中的江凝。

“阿凝,”周鹤宜唤着熟悉的名字,她的身体在渐渐消散,舌尖藏了太多话,可惜没有充足的时间留给她叙旧,千言万语在嘴边打转,末了只来得及挑出最重要的那句。

“对不起。”

周鹤宜是个胆小鬼,她给自己堆砌了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美化自己的胆怯,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她畏惧失去,也害怕活着,是私心,却也不是。

她有些分不清楚。

她只是总会想起母亲抱着长枪惆怅的模样,年幼的她远远望着,脚下却和灌了铅一样,无法往前一步,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母亲曾经是那么自由自在的人,皇祖父的打压没有折断她的傲骨,舅舅登基之后,再无人敢拿她是女儿身来说事。假使她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假使母亲选择不生下她。

也不至于被困在京城之中,飞不出去了。

在每一次教导霜韵武艺时,在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长枪时,在她一无所知的挥霍着用母亲的自由换来的所谓宠爱和地位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会有一点点的后悔呢?

周鹤宜不知道,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世上从来都没有周鹤宜这个人就好了。

可若她不是周鹤宜,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成为谁,不如就此了了,也免得再麻烦别人。

兰花在瓷盆中化为灰烬,周鹤宜的意识归于尘土,在弥留之际,她的眼前却走马观花般闪过许多画面,奇怪的是,那些画面并不存在于她的记忆里,是她只在母亲给她讲的故事中幻想过的景象。

她看见撑着伞的姑娘走在水墨渲染开的桥上,烟雨如画,勾勒出白墙青瓦,姑娘忽的停下脚步,四下望了望,没瞧见别人,脸上才露出几分轻快的笑,哼着轻快的歌,握着伞柄将伞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看见硕大的月亮悬挂在高天,底下的篝火热情四溢,将羊肉烤成诱人的金黄,穿着长裙的姑娘在篝火见放声歌唱,裙摆飞舞,眼眸清亮。

她看见绵延着看不见尽头的苍茫大漠,雄鹰展翅从高空划过,一队骆驼载着人和货物行在黄沙上,驼铃声声入耳,缓缓向前方行去。

青翠的山峦连绵不断,姑娘们在山间唱着自由的歌,奔腾的江水自两山之间行过,背着船只轻快地走,银铃清脆,江水不息......

“周鹤宜,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一个陌生的,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像是母亲的怀抱。

“愿望?”

“对呀对呀,你还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周鹤宜想了想,释然道,“那就希望人间风调雨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吧。”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等到陈清晓的意识将要彻底消散,才急匆匆地补上一句,“我答应你了,不过不能太久,只能保证十年之内风调雨顺哦。”

那也足够了。周鹤宜心满意足,却已无法再做出回答。

长乐郡主于长阳宫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陛下悲痛欲绝,在灵前哭了许久,下旨以公主之礼厚葬。

宋浔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正好赶上周鹤宜的遗体下葬。做法事的是缘来寺的阿难大师,宋浔江听过这位大师的名头,据说颇为神异,能参透过去未来。

这种说法放在过去他是绝不相信的,只会当成是某种高深的骗术,而不会放在心上。

但此刻他出现在周鹤宜的葬礼上,耳边是听不懂的佛音,鹤宜躺在狭小的棺材里,天上飘着雪,落了她满身,宋浔江眼眶发红,总觉着这一幕像是在哪里见过,在那场光怪陆离的梦里,鹤宜也曾如这般安静的睡着。

哪怕知晓了部分的未来又如何,打一开始就满盘皆输的局,又该要如何翻盘。思来想去还不如那场反复做过的梦,至少在梦里,鹤宜是鹤宜,他也不曾离开过京城,在最后的时刻还能陪在鹤宜身边。

宋浔江脚步微动,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宋大人,不能再过去了,当心惊扰了圣上。”一位官员小声提醒道,看着宋浔江的眼神满是怜悯。

京中谁人不知这位宋大人对长乐郡主的情谊,如今郡主“病逝”,想来是大受打击了。

宋浔江怔怔地望着前方,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皆散去了,他只是忍不住想,鹤宜最怕冷了,可这些人却让她躺在这里,叫雪落了满身,该有多冷啊!

皇帝不曾注意到身后的异动,便是察觉了也不会在意,三皇子在他身后哭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实在看得人心烦。这小子以前最怕鹤宜了,如今人一走,却也伤心成了这样。

皇帝沉默了良久,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弯下腰去,颤抖着双手想要为棺材里安安静静躺着的侄女拂去身上的落雪,但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像是要彻底把人埋起来才罢休。

他的小侄女脸上身上都落了雪,瞧着冷极了。

晶莹的泪水落在手背,皇帝脱下厚实的氅,想要给周鹤宜盖上,却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将一件雪白的狐毛氅盖了上去,又仔仔细细地掖好每一个边角。

“不劳烦皇弟,我们家有氅。”长公主上前一步,面上没什么表情,冷的像今天的落雪,“这些事平岚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做得来的。”

周平岚为女儿盖好衣服,又珍视地看了许久,才在旁人的催促下被半强硬地拉开,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宫人将棺材板合上,将他的女儿抬进漆黑冰冷的墓里。

周平岚跌坐在地上,又被人搀扶着站起,鬓边落了雪,染就两处花白,长公主上前扶住他,轻声道,“不要哭,这是鹤宜选择的路,我们该为她骄傲才是......”

豆大的泪滚落下来,长公主声音哽咽,又飞快擦干泪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她是我们的骄傲......”

皇帝看着泣不成声的姐姐,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亏欠皇姐太多,在他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时,在他初等皇位面临百般刁难时,又或是坐稳皇位的如今......

他欠皇姐的越来越多,这辈子已是偿还不尽。

可他又杀死了皇姐唯一的女儿,杀死了皇姐宁愿放弃兵权也想生下来的孩子。

皇帝闭上眼,心却冷得要命。

可若再来一次,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既是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下下次。

猜忌一旦开始,就如决堤之口,再难停下。而野心一旦生出,便无人能保证它不会在某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鹤宜是个好孩子,但她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她总会长大的。

众人紧跟着默哀,宋临江站在百官之间,眼底一片茫然。

来到这里的人都在为了周鹤宜哀悼,墓碑上清晰的刻着死者的姓名,可随着这具身体死去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灵魂,那个人喜欢看雪,喜欢发呆,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是藏满了月光,清清冷冷的,显得与人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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