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修于深宫寂静处,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的亲生母亲,而是太上皇的原配发妻。
她与皇帝并无多少母子感情,做了太后便搬离了后宫中心,当初教养文和,也是担心前朝的人,会说当今陛下与太后母子失和。
养了公主,退于幕后,再不问闲事,这些年对于如今陛下的后宫那些是非恩怨,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虽说当初养公主是形势所迫,可却不代表这个深宫老人真的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自己的嫡子当初争储惨败,一个后都没给她留,已经可想晚年凄惨,却没想到当了太后,还能有孙女缘,一手养大的孙女,真是放在心里疼。
所以,皇帝所说的让宋皇后问过太后,是对此事的妥协,也是知道太后有多宝贝这个公主。
而在慈宁宫,皇帝未说出的话,太后却说出来了。
太后久不问宫中事,修的佛心,退了锦衣华服,一身舒适衣裳,手捻佛珠,真正的慈眉善目,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心头一紧。
“皇帝这些年的做派,哀家听过一些,只是如今哀家手上并无实权,有些看不过也管不了,终归也不是哀家能管的事了,皇后可知,皇帝为何不愿让文和嫁与宋家?”
太后虽年迈,可眼明心亮,早年间跟着太上皇也是拿得定主意的人。
如今谈论起此事丝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倒是令宋皇后有些惊吓,好在这慈宁宫里里外外都是太后的人,也不怕隔墙有耳,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
“宋佳势头过盛,说再尚一位公主,陛下自然不愿。”
太后摇摇头:“这还只是浮于表面的原因,皇后可想过,当年你是明媒正娶皇帝的发妻,可为何到了这宫中却只做了贵妃?”
这个缘由很是明确,宋皇后却说不出来。
圣心猜忌已久,绝非一朝一夕。
太后直截了当:“皇帝一旦掌权,就会将他认为有威胁的人打压下去,可宋家对他不薄,甚至于这个皇位都是宋家保他上来的,没有你就没有他。”
宋皇后听得后背一麻,忙道:“臣妾不敢!”
见她诚惶诚恐,小心谨慎,太后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不必紧张,哀家说的也都是事实,当年争储,何其惨烈,陛下平平无奇,籍籍无名,能在当中脱颖而出,宋家功不可没,可以说宋家见证了陛下最落魄最无能的时候,这样的人家要么是心腹中的心腹,要么就是眼中钉,可看你后面的遭遇就能知道,宋家在陛下眼中,是揉进眼里的沙子。”
贬妻为妾,远派边关十几年,这一步步的操作都是为了削弱宋家,只是陛下也没想到,宋家的运会这么好,打压了一代人,下一代人又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名臣有后,本该是值得欢庆的事情。
可在陛下眼中,这把火在自己眉毛前面烧着,总是差一点点就要烧到他自己了,安能不忌惮?
宋皇后抿着唇,脸色发白,沉默不言。
太后看着她,引入正题:“哀家不同意文和嫁给宋家老二。”
宋皇后顿时一惊,抬头看向太后,虽没有说话,可眼里的疑惑和质问都快要溢出来了。
太后捻着佛珠,深深地沉了口气,无奈道:“你是文和的母亲,一切都是为了她考量,我相信宋洁那孩子没有什么差错,可唯一就怪在他是宋家的人,说句皇后不爱听的,被皇帝忌惮的人家,终究逃不过一个下场,我的文和,不能搅入这场是非。”
得了太后的话,宋皇后简直心如死灰。
她知道帝心疑重,宋家面上光鲜,实则背后都是竖起来的尖刀,可她也知道,她信得过大哥,信不过陛下。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太后的面说。
宋家不会垮,可皇帝就不一定了。
一个启用活人祭祀,残害百姓的皇帝,又能得几时好?
只不过在皇权的威压下,从来不敢有人去想此事罢了。
从前她也不敢想,可亲眼见了先皇后与三皇子的下场,有些事情不想也得想了,她不做,有人逼着她做,她不做,下一个就是她,还要她的孩子们。
当夜,皇后密信被心腹送出宫去,送到了国公爷手中。
那信中只有一段话,却看的国公爷整夜失眠。
昏君不除,大霁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