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铁柱倒头就睡,大约是累坏了,很快打起呼噜。根生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像有些过于兴奋。
而孙昌担心引魂香引来鬼物,自是不敢睡过去,本想挑灯夜读,看些话本熬时辰,不料莫爷找来,说叙一叙闲话,两人便一起去莫爷房里。
义庄正房是不住人的,东厢三间房分别住了苟四、莫爷和小娅,西厢一间大通房就是杂役房。
莫爷的房,位于东厢中间。房里主桌上,点了一炷安神香,四面墙壁上又燃着五根大烛,将整间房照得通亮。
孙昌在桌边坐下,莫爷便开了坛米酒,拿了几盘花生、干果,看来是打算秉烛夜谈了。
此时,撞鬼的担忧在两人心头压着,需要稳固心神,不能矫情,于是孙昌故做自然地吃喝起来。
但莫爷只喝闷酒,不吃那些零食,面色也愈发愁苦。
孙昌只得找些话题,请教些仵作行的根源、典故、案子、手法。两人渐渐把话聊热,不知不觉过了三柱香,已是接近子时。
莫爷拿起第四炷香,插进炉里点燃,眼神开始向窗外飘去,神情越发紧张。
孙昌见状,便举起酒杯,又提了个话头,道:“莫爷,小人有一事不解,斗胆想和您请教一二。”
“讲。”莫爷和孙昌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面色似又安稳了些。
“天下皆知,入仕者可以修国运入道,只是国运究竟是什么?为何寻常百姓就不能修国运呢?难道百姓不是一国之根基吗?”
莫爷想许久,指向那燃着的大烛,道:“你看那大烛,烛火便是国运,蜡脂便是百姓。没有百姓自然没有国运,但若想点燃烛火,需得有根烛芯,这烛芯就是入仕。百姓没有烛芯,如何点燃烛火?”
孙昌略一思索,皱眉道:“小人愚钝,如此说来,岂不是修国运者,皆是以民脂民膏养自身之烛火?”
莫爷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思忖道:“你这说法听似有点歪理,不过我身份低微,修为有限,难辨细微处差别,他日你若入我门墙,可亲身体会。”
孙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依小人愚见,万物皆夺造化以养自身,只不过有人以污泥腐质为基,好似清理门户,对他人有益无害;而有人以别家血汗为基,便如白蚁蛀虫,偷光了世上栋梁。”
莫爷眉头皱起,俄顷舒展,赞叹道:“你虽未入道,见识却颇不凡,久后必成大家啊。”
孙昌不由苦笑:“小人资质低劣,仙根、悟性、气运、体魄,无一达到上品,故而仙路无门。”
“无妨,他日你若能、若能......”莫爷踯躅了一下,接着道,“若能官拜知县,活上百余年轻而易举。”
第四炷香灭,孙昌主动拿起第五炷香点燃,烟雾袅袅而上,子时已到。
院里似乎起了风,吹得窗棂轻颤、咯咯作响,隐隐有呜咽声忽远忽近,七月的夜晚却凉得好似深秋。
孙昌、莫爷对视一瞬,俱都看出对方眼中惊疑,但此时该当如何?似乎谁也没了主意。
隔了好一会儿,孙昌在科学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加持下,终于鼓起勇气,起身走向窗边。
莫爷连忙拉住,塞过来一个叠成双菱形的黄纸片,低声道:“赤阳符,放怀里。”
“护体符箓?给了我,您怎么办?”孙昌攥紧手心,有些犹豫。
莫爷微微一笑,晃了晃腰间的仵作腰牌,道:“修国运者,这就是来源。放心吧,国运镇压,比符箓强。”
孙昌不再迟疑,把赤阳符塞进腰间暗袋,走到窗边,伸出食指在嘴里抹湿,往窗棂上一点,捅出个小窟窿,再把脑袋凑近了瞧出去。
一阵阴风灌入,直吹得孙昌眼珠子乱颤,倒退两步,浑身发抖、连连喘气。
腰间符箓顿时散出一股热力,在孙昌体内一阵游走,驱散了阴寒,身体也渐渐稳定下来。
“好厉害!”孙昌低声自语,看着窗棂上的窟窿,终于放弃了再看一眼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