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芝那个蠢货,光会给宫女、妃嫔卖消息,既容易败露,且消息本就只能卖一次,是一锤子买卖。自己这样给皇帝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帮妃嫔一些挑不出错的小忙,才是真正的细水长流。
不过嘛,泽芝虽蠢,皇上选来查此事的毓瑚姑姑却是更加年老昏聩,又碰上这么多事情,就是有人偷传御前消息的事情被皇后娘娘喝破,这泽芝藏头露尾一阵子,倒是能躲过去。就不知道下回,她能不能这么幸运了。
皇帝一连几夜都宿在慎嫔处,即使慎嫔此时并不能侍寝,也陪伴着慎嫔,一时在宫人间也传为美谈。
进保却不以为然:本来慎嫔滑胎,就该多加安慰,何况慎嫔之父差点就因公殉职了,就是为着展现一下君主对臣子的关爱,也该给慎嫔一些脸面。皇上如今不过是刚开始做早就该做的事情罢了。
不过这种话他作为御前太监,是不敢说的。
皇帝许是觉得一回生二回熟,把去奉天给桂铎送银子的事情又交给他了。
他点了三封银子,确认无误后,踏上了去奉天的路途。
意欢这几日等不来皇上,只是百无聊赖地抄御诗。荷惜劝道:“旁的人您不爱见倒也罢了,好歹皇后娘娘那儿送了礼来,您得去谢恩呐。昨儿皇后娘娘接了和敬公主回来,奴婢给您备了些孩子的玩意儿,您去看一看罢。”
意欢道:“我自知自己是什么古怪脾气,不喜欢这些虚情假意的。”
荷惜急得跳脚,只听意欢又道:“只是皇后娘娘的贺礼,的确深得我心,这皇后娘娘当日在万春亭的话,也足见其有诗才,且与我一般,喜欢皇上的诗。罢了,便去走一走吧。”
于是换上一身海棠红色暗花缎大镶边纱氅,用一个金镂空扁方挽了头发,又坠上青玉珠花,当中缀以和田玉和白玉雕琢的水仙珠花。
荷惜看那大镶边上的花卉蝴蝶绣花繁复华丽,固有江南轻盈柔美之风,但有些奢华,与后宫一向流行的疏落古朴之风大相径庭,更与皇后所提倡节俭相悖,当下想劝,想到自家主儿的脾气又不敢。
仪嫔、玫贵人、魏嬿婉和璟瑟、璟泰、璟馥三位公主都在皇后宫中。
璟馥被仪嫔的宫女环心抱着,璟瑟和璟泰逗弄着她。玫贵人一身浅粉色绣球花绵衬衣,梳着两把头,缀着些碧玺和玛瑙的珠花;仪嫔一身藕荷色暗花绢氅衣,头戴一个嵌米珠珊瑚素钿子。皇后坐在正中,着一身款式简单、风格复古的粉色风景纹暗花绫绵袍,只在领口简单镶了石青素缎,头上不过用一只玳瑁扁方挽了头发,疏落地插上几支通草花。
她正指点着嬿婉,用一支茶筅在一只建盏中不断旋转、搅动,盏中茶汤泛起汤花。仪嫔手捧一个建盏,玫贵人正掂起一个艾窝窝准备送入口中。
意欢进来,众人停下手中动作,各自行礼,璟瑟也带着璟泰行礼道:“见过舒娘娘。”
意欢虚虚一礼,道:“嫔妾蒙皇后娘娘赏赐,前来谢恩。”
容音便请她入座。
荷惜见在场众人中唯有意欢这一身最扎眼,心下暗道不好,硬着头皮忐忑道:“主儿为和敬公主准备了一副七巧图。”
容音道:“你有心了。”又对璟瑟道:“快拜谢舒娘娘。”
璟瑟一板一眼行礼,意欢看到三个孩子,一时有些失神。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脸清冷,抬眼看向嬿婉面前的茶盏。
那兔毫建盏中汤花已经散开。
意欢嗅了嗅,淡淡道:“汤色纯白,皇后娘娘这儿的齐云瓜片倒是不错,只是这宫女击沸的时机未把握好,所以云脚涣散。”
嬿婉恭敬道:“奴婢谢舒嫔娘娘教诲。”
意欢见她神色坦然,并无羞愧,一派谦虚求教态度,不知为何突然隐约有种泄气之感。
白蕊姬嚼着艾窝窝,吞下后道:“舒嫔娘娘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自己下手能做到几分?”
意欢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只冷冷一瞥,径自斜坐一旁。
容音略含了责备语气道:“玫贵人。”
这时璎珞笑道:“这侍奉茶水,本是奴婢们的职分,纵然奴婢们笨手笨脚地比不上舒嫔娘娘,岂敢让舒嫔娘娘亲自做这点茶分茶之事?玫贵人是无福领略舒嫔娘娘的精妙手艺了,还是将就些吧。”
意欢倨傲道:“嫔妾的茶,唯有皇上能懂,自然嫔妾只为皇上泡茶。”
众人被这么一噎,不知如何答话。
却听皇后温声道:“舒嫔妹妹想给皇上喝的茶,必是要最好的茶。舒嫔妹妹宫中自然都是好茶,只是一宫里的好东西终究比两座宫里的少,多些备选,总能选出好些的献给皇上。
宋代有斗茶的雅事,就是舒嫔的叔祖也写过‘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名句,本宫不敢称宫中有多少好茶,若能与舒嫔妹妹各选少许茶叶,重现斗茶之趣,决出魁首,由舒嫔妹妹将此魁首献与皇上,也是美事一桩啊。不知舒嫔妹妹意下如何?”
众人一惊,却是各自生了兴趣,玫贵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道:“这样的事情,就咱们几个有什么趣儿?把其他几位也喊来,共襄盛举才好呢。”
意欢清冷道:“嫔妾不喜欢热闹。”
玫贵人冷笑一声:“哟?怕了?”
容音道:“玫贵人不得无礼。既如此,便依舒嫔妹妹,只在本宫这儿玩玩就是。”
意欢道:“既如此,臣妾与皇后娘娘各自选出三种茶叶,一一比斗,两局为胜,胜者再奉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