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宫人引路，为首的一个把她带到谢朝面前，竟挥手招呼其余三人一起退到了几丈开外。明显是为了给她和谢朝留出单独交谈的空间。

朝露看了看沈念，见她没有吩咐，便也伏了伏身退开。

“谢大人。”沈念先行了礼。头上的牡丹缠枝金步摇微微晃动。仪态无可挑剔。

“沈姑娘，又见面了。”谢朝点头回礼。今日他穿了绛红的朝服，头戴委貌冠，腰间束了黑色腰封，腰间挂着碧玉丝绦坠子。周身贵气逼人，偏偏他此刻嘴角微挑，面带微笑，剑眉星目，温润如玉——真乃谦谦君子。

谢朝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沈念一同入宫。

朝露被留在宫门外。领路的四个宫人远远跟在沈念和谢朝身后。

谢朝领先沈念一两步，沈念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琢磨着怎么开口。

“臣女蒙谢大人错爱，只是你我这婚约……”说到这里沈念顿住了。

谢朝略侧身看向她，挑眉微笑问道：“你以为是我想娶你？”

沈念睁大眼睛——难道不是？

谢朝仰头笑了几声。沈念心想：这厮倒是笑得欢实。

“也罢。反正也是我亲自上书向陛下求娶的你。”谢朝停下看着她，“怎么，沈小姐不喜这庄婚约？”

“那倒不是。”沈念否认。转而道，“不过谢大人，以大人的出身地位，京中不乏世家嫡女可为良配。大人为何要求娶我一个被罚去山间修行的大龄女子？”

“时耶！势也。”谢朝洒然一笑，认真道，“我看沈小姐人品贵重，气度不凡。况且，当日谢某受沈小姐救命之恩。正所谓救命之恩定当以……命相报。”

沈念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听谢大人这么说，似乎你我的婚事另有隐情？”沈念还没有自恋到谢朝会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君子不论人是非。谢某也不好多说这其中缘由。若姑娘不中意谢某，可以请示下令尊的意思再做定夺。”谢朝一手负于身后，“不过，今日你我需要一起进宫谢恩。待会见了陛下你也不必紧张，万事有我。”

“是。”沈念点头，头上步摇轻晃一下。

对于沈念的不纠缠和乖巧表现，谢朝很是满意，心里又给这个姑娘加了些分。

面见皇帝时沈念循规蹈矩，眼皮都不曾多抬一下，仪态更是标准无差。

看着站在一起的一对璧人，皇帝十分满意自己此次点的鸳鸯谱。在没见沈念之前，他还曾担心沈念多年山中修行，无人管束，恐言行失于粗鄙，配不上谢朝。

但此时看着沈念，竟也是柳眉星目，身姿婀娜的俏佳人，且行止有度，不愧是秦国公府嫡女，往那里一站，虽低眉顺眼的乖觉模样，但那周身气度总让人觉得不凡。

谢朝对沈念的表现也十分满意。没有他担心的局促，反而是从容淡定，举止得宜。

行礼后，沈念静静站在谢朝身旁。

皇帝说了声“赏”。

便有宫人唱和赏赐的物品名称。

待到宫人唱和完，便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呼唤道：“阿念，快到本宫身边来。”

沈念这才抬头看向皇后，只见她眼里已经隐隐含了泪光。

皇后卢氏是沈念的亲姨母，自沈念离家修行，十余年未见过沈念，此时再见，那记忆里带着婴儿肥爱哭爱笑的小女娃儿，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再想起她那早已经归于黄土的亲妹妹，皇后不由心酸难抑。且沈念眉眼间与卢清清颇为相似。皇后见了，更是动容，纵然知道一国之母当注重仪态，此时也是情难自已。

皇帝与皇后夫妻二十多年，伉俪情深，见一向仪态雍容的皇后竟悲伤难抑到差点失仪，内心里也不免酸涩。便下令留沈念和谢朝用午膳。

皇后看着皇帝，满眼温情。

沈谢二人再次跪地谢恩。

到午饭还有些时间。皇后邀请谢朝和沈念去逛御花园。皇帝勤勉，自然没有闲暇陪同。

沈念扶着皇后的手臂，一路相伴。谢朝落后两步跟着。

沈念对这个皇后姨母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岁那年春节，她随母亲一起进宫。那时候她性子跳脱，坐不住，太子表哥便邀请她来御花园玩。

十多年过去了，皇后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老，反而越发雍容华贵，如牡丹中的姚黄一般娇艳却端庄。

“阿念，姨母这些年很是想念你。不知道你在山里吃了多少苦。”说着皇后又想哽咽。

沈念握住皇后的手道：“阿念也甚是挂念姨母。过去吃的那些苦都已是过去。今后阿念有姨母照拂，都是享福的日子。到时候我若闯了祸，姨母千万要护着些。”

“对……”皇后破涕为笑，“今后都是享福的日子。有姨母和你表哥照拂，哪个敢欺负我家小阿念！”皇后露出一个狡黠跋扈的表情，和沈念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