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代初期的港岛发达。
海面反射着夕阳与高楼有点刺眼,远处浑浊的雾气阻隔着对岸居民望向铜锣湾的视线,只是隐隐窥见少许霓虹灯市的繁华朦胧,就令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林惊雾从轮渡走下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钟。
她拿着轻便的行李,茫然无措地站在数不清有几条分叉的道路口上,身穿长裙,棕色的乐福鞋里,短短的白袜遮住纤细的脚踝,柔顺乌黑的头发散落两肩,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往后仰,眉与眼灵气鲜活,凝望住密密麻麻的繁体文广告,片刻,才心慌意乱地跟随着庸碌人潮一起往前走。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远行。
林惊雾深吸口气,环顾四周,终于在街角找到一间电话亭,拉开门走进去,投币,摁号,给家里打去电话。
电话拨通后,对方第一句话就是:
“女儿?是你吗?赶车累不累啊?”
林惊雾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一种如履薄冰后上岸的踏实感,缓缓舒展身体,松掉眉头的疲惫,总算放松一刻:“还好,妈妈。”
姚淑珍说:“那就好,既然好不容易去到红港那边,就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多跟亲戚介绍的那位富二代来往,咱们必须钓个金龟婿好好伺候,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好,我明白。”她唇边微翘,红唇像是一颗新鲜的桃心,晶莹剔透,皮薄可亲。
姚淑珍处处事事都要警告一遍:“妈妈知道你最乖,从小听话,所以千万不能学你堂姐,嫁了个穷鬼,今年居然怀三胞胎,整天驮着个大肚皮,瘦皮包骨两眼泛白,简直可怕,像被小鬼缠身。”
林惊雾眼睛生的特别,似夜晚生的茉莉,清幽一朵,永远生光:“嗯嗯。”
“好了,既然你懂,妈妈就不多说了,电话费贵。”姚淑珍在电话机那头高声笑起来,扬眉吐气,似乎半辈子的憋屈就等着这一刻开怀:“我女儿美过电影明星,天生尤物,让人看都看不够。今后跟那些港岛富二代要钱不必客气,一定要大杀四方捞够本,才算不辜负妈妈为你吃苦受累,累断腰的尽心培养。宝贝,别让妈妈失望落空,知道吗?”
林惊雾捏紧听筒,默默无声受一身重压:“我知道,妈妈保重身体,拜拜。”
挂了电话,林惊雾又拿一张崭新的纸条,重新拨通了一个属于港岛的电话号码。
对方是姚淑珍联系到的香港富二代,人送绰号——bb哥。
bb哥客客气气说着蹩脚的普通话,简单交流了一下身份后,不由分说丢给她一个地址,让她到地方再说。
“你来,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对面豪华大厦夜总会的招牌灯光闪烁,一阵阵光影拂在林惊雾光洁如月的面容上,寡淡无味的白裙竟然也鲜活起来。
“怎么是夜总会……”
她不安地默念了一句,犹豫很久,直至手心出汗,才伸手拦住一辆空车的士,在霓虹灯切换颜色的那刻,皎白的裙边也消失在这条街道上。
……
金利夜总会现在还算得上是港岛的第一红灯区,三十八层高楼包间无数,俊男靓女多,豪庭贵客更多。一群衰仔坐在迪厅里,穿花衫留披头长发,眼睛恨不得盯爆陪酒女露出来的半边白奶。
显然是花了钱,bb哥挂掉电话,就搂住旁边一个妩媚美女,声音中全是肮脏与猥琐:“刚刚从红鹿记吃完爆龙鱼翅,今晚又搞到个北姑,长得好劲啊,不知道屌起来是什么滋味。”
(注:香港人说“北姑”是典型的歧视性话语,这个北指的是香港以北,听见要勇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