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陈家村许多人彻夜未眠。陈儒待众人都走后,在姐姐床前守了一夜,他不敢相信外人说的那些话,他只想等姐姐醒来,亲口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伙叔也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暗中垂泪,痛恨自己一身疾病,从前拖垮了妻子,如今又拖垮了女儿。第二日一早,竟爬也爬不起来。
这下陈儒半点着落也没有,他不得不托陈谦帮他在学堂告几天假,他在家里守着照顾爹和姐姐。
娟儿到中午才醒,她只觉得身上浑身瘙痒灼热,回想起昏过去前,众人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她是不是做了窑姐,娟儿的脸色越发惨白。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上疼痛无比,只得微弱的喊了一声:“儒儿……”
陈儒在外头听见声音,又惊又喜,直奔向他姐姐的卧房:“姐,你终于醒了。”
娟儿脸色十分难看,几乎随时都要再晕过去,她道:“儒儿……他们……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的泪水一颗颗落了下来,眼中满是惊恐自愧,陈儒本还想听她澄清那些谣言,可一看自己姐姐这副神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谦强定了定心神,伸手提姐姐擦去泪水,道:“姐,没事,昨日莺莺姐来了,她训斥了那些人,说姐只是癣症,保叔今日也在村里说明了,你别哭了。”
“莺莺来过?”娟儿泪眼朦胧问道。
陈谦点了点头,遂将昨日柳莺莺说的话一字一句告诉娟儿听了。娟儿听完,惨淡的笑了一下:“她是好心……好歹能拖些日子……”
那头,柳莺莺一直忙着布置新房,想抽点空去看看娟儿都脱不开身,兰兰和阿石都不懂,一个转身的功夫就把山水图跟美人图挂到一个屋里去了。
插花、点茶、品香,这些东西在钱塘也就是富贵人家才摆弄的,放在陈家村这种山野之地,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除了她亲自来布置,其他的再没人能代劳。
“兰兰,我叫你摘的野花呢?”
“哦,这儿呢。”
柳莺莺接过那一背篓野花,仔细的剪去根茎,按着自己的品味一点点去插瓶。这些花瓶都是她在县城精心挑选的,不是什么名贵瓷器,不过是一些陶土罐,但胜在造型别致,插上野花显得格外天然去雕饰。
“哇,莺莺姐,好好看呐!”
兰兰只顾着鼓掌,她都没想到这些花朵插在瓶里摆上,竟然能这么漂亮。而且屋内也不知道莺莺姐点了什么,也是用圆盘盖着的,飘出袅袅轻烟,散发出不一样的香味。
柳莺莺笑着摇了摇头,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哟。
柳莺莺忙到傍晚才得空去了趟娟儿处,谁知正碰着阿絮从她那儿出来,柳莺莺颇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阿絮却冷冰冰的看着柳莺莺,然后露出了一抹讥笑。
柳莺莺不明所以,待阿絮走了后她忙进屋去看娟儿。娟儿正躺在床上,面色黄如蜡,唇色白如纸,整个人仿佛没有一点生气,见到柳莺莺来了,娟儿才醒过神来。
“娟儿,今日可好些了?我忙着布置,这会儿才得空来看你。”
娟儿惨淡的笑了笑,道:“就这样。你也知道这病……料想我也没多少日子了,往日那些恨我的,也该能放下了。”
“这是什么话?”柳莺莺道,“你别灰心,我回头托莫先生帮我去万花楼问问,看看许妈妈那里有没有什么办法。”
许妈妈见多识广,柳莺莺的一些穴位就是从她那里学来的,也许问问她,还能找到一点办法。
娟儿轻笑着叹了一口气,道:“不必费事了,这病无药可治,我早知道。”
柳莺莺还想再说什么,娟儿却道:“明日就是儒儿放榜的日子了,他跟我说这次考得很不错,想必多半能给家里挣个秀才回来,我只需看到这个好消息,也就无愧于娘了。”
见她听不进去话,柳莺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告辞离去,心里盘算着再过几日就是十六,届时莫先生来了必要跟他说一说这事。
但柳莺莺没想到的是,娟儿会提前自尽。
第二日,县里放了榜,陈儒果然过了院试,成了陈家村第一位秀才。这样的好消息前所未有,一家子都欢欢喜喜的张罗着庆祝。谁知闹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夜里,娟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鼠药,自己服了,等陈儒不放心去给她送水,就看见她已口吐白沫死在了床上。
“姐!!!”
陈儒的哭声响彻整个陈家村。
“哦哟,造孽,弟弟才读出个秀才,她就死了。”
“是不是得那脏病死的?”
“哪儿啊,是自己吃药死的。”
“那她到底是不是……”
“呸!积点德吧!人都死了你还说这些……”
“是啊,别再提了,他家儒儿会读书,只怕以后咱们村还能出个官老爷呢。”
“哎?不是说村长儿子上月也去考了吗?怎么没听见中榜啊?”
“嘘——快别说这个,被村长夫人听到了又不痛快……”
娟儿因还未出嫁,丧事只草草办了,停了三天灵就下了葬。她下葬的第二天正好是阿石家的乔迁宴,因遇着娟儿的丧事,阿石家取消了酒席,柳莺莺和兰兰只在院里摆了些瓜果点心,天气冷了,另烧了一盆火,一为取暖,二为乔迁新居驱祟。
村里谁若来了就坐下来烤烤火,吃些茶水点心,就当来暖居了。午饭也是有的,只简单备了一桌,为的是与莫先生的约定,届时再请二土过来一起吃也就是了。
柳莺莺还特意请了陈儒,这莫先生有些学问,陈儒还想继续考,或许可以请教请教莫先生,总比镇上的学塾先生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