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这几天实在热闹过了头。
先是从前村里最穷的阿石放炮竹起工盖新房,再是村里最富的两家办了场气派的喜酒,后是村里最让人羡慕的女人偷人被追着打。众人今日这家看看热闹,明日那家唠唠八卦,就没有闲的时候。
可谁也没想到,平息这一切声音的,竟然会是仲伯的死讯。
“爹!爹!大伯没了!”
随着二土骑着骡子一路哭喊进村,广叔家门口的闹剧也终于停歇了。
方才疯婆子一般要杀人的全嫂登时慌了,她赶忙丢下手里的柳条往村头奔去。保叔、伙叔、付婶、山嫂带着几个孩子们也纷纷没了主心骨一般朝二土跑去。
“老二,你说什么?别胡说!”保叔隐忍着内心的慌张,怒声呵斥道。
伙叔也急得直咳嗽:“咳咳……不……不可能……咳咳………不……”
付婶也急道:“对啊!大哥身体一向好,之前村长晕了都救回来了,他还吐了血呢,大哥只是急晕了而已,怎么会……”
全嫂等二土过来,一把拽着他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二土早已哭成了泪人,:“爹,叔,婶,嫂子,大伯他……他真的没了……大哥和堂弟已经在镇上买好了棺椁……正回来呢……我才出村没多久就碰上了……大哥叫我先回来报信呜呜呜……”
说完,远远的就看见阿石的马拉着棺材缓缓过来,黑土和儒儿都跟在马车两边抹着泪。方才还津津有味看热闹的众人也没心思看了,村里遇丧,人人脸上都换上了沉重神色。
村长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远远望了眼那口黑乎乎的棺材,叹了口气,沉重道:“各家回去挂白,送仲老爷子最后一程。”
一家遇丧,全村挂白,这是陈家村的习俗。陈家村的人往上倒七八辈,都是同一家的亲兄弟,虽说如今各家沾的亲早已出了五服,可遇着丧事,也要支起香案,盖上一片白布,备上三柱清香,以示对逝者的哀悼。
在村长的安排下,年轻力壮的留下来等着抬棺椁,其他人纷纷回去设香案铺白布,挂好白后再把自家碗筷和桌子板凳都拿到仲伯家去,准备后续的丧仪。
柳莺莺跟着兰兰一起把碗筷搬到仲伯家,到了的时候已有人把土灶支起来了,桌椅板凳摆了一院子。她见阿石在帮忙挂白布,也凑过去想搭把手,才走过去就听到堂内一阵哭声。
原来,消失了两天的勇哥回来了。不知他在哪里躲了这两天,一听说仲伯去世的消息就跑了回来,只可惜没见着最后一面。
他跪在棺椁前扇着自己大嘴巴,哭得满屋都听得见。跪在他身边的全嫂早已没了眼泪,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行了,你想让公爹连死了也不安生吗?”
勇哥这才停了手,全嫂含泪道:“若我知道会害得公爹去世,那夜,我,我怎么也不会……”
大夫说,仲老爷子脑中血管崩裂,回天乏术,救了一天一夜终究还是丢了命。全嫂不知有多后悔……当夜,她也是气急攻心,不管不顾就嚷了出来,她现在想来,那夜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说出了他儿子的丑事,公爹必定是觉得颜面尽失,一时气急才血气上头冲破了血管,如此想来,还真是她害的……
勇哥听她如此说,哭声愈发止不住,忍愧道:“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更对不起爹,是我都是我!”
可全嫂哪里还有力气怪她,她擦了擦眼泪,无力道:“别哭了。你出去张罗吧,到底是我们家的丧事,哪能全让二叔三叔操持。”
站在梯子上的阿石见柳莺莺过来,挂好最后一角就下来道:“我们家的桌椅碗筷都拿过来了没有?”
柳莺莺点点头:“嗯,都拿来了。阿石,我听兰兰说,这里要摆七天啊?”
“嗯。这七天我们都在这里帮忙,你干不了那些粗活,回家歇着就是了,等到了饭点再过来。”
他们没留意到,不远处的村长儿媳白了他们一眼。
正说着,那头却有一个人拿着大包小包往村里奔来,付婶看到熟悉的身影,含着泪把文文拉住迎了上去。
“他爹,你可算回来了,大哥没了!”
原来,付叔听见仲伯病了的消息,连夜奔了回来,可才到村口就看到家家户户都挂了白,自家大哥家里更是满目的白布,早已明白。
“爹,爹回来!爹,爹回来!”
文文不懂生死,他眼里只有大半年没看到的爹爹的身影,欢乐的拍着手笑着。这笑声交叠着其他人的哭声,竟显得格外悲凉。
“四叔!”
“四弟!”
“四叔爷!”
大房二房三房众人纷纷迎了出来,付叔一看,几房嫁出去的闺女也都到齐了,他走到灵堂,看着黑乎乎的棺材,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棺材就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大哥!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保叔抹了一把泪,道:“大哥……你从前总说我们四房没个齐全的时候,今天你看见了吧……四弟回来了,孩子们孙子们也都回来了,大哥……你看见了吧……”
接下来几天,陈家村来的人越来越多。仲伯家的近亲远亲们得了信,纷纷前来吊唁,慢慢的,全村的桌椅都坐不下了,只得临时用土砖架上木板当桌子,随便捡一头木桩子当凳子。
柳莺莺没好意思白吃饭,碰见能做的也帮一两手,除了手弄得油乎乎的也没费多大劲。娟儿得空还专程给她拿了块皂角,让她感觉手上油腻不舒服了就拿着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