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广叔进了屋,也发觉出不对劲。
往日他回来,家里的门都是开着的,可今日他回来的时候大门却紧闭,且又不是从外头上的锁,而是里面把门给插上了。
“小乔,小乔,我回来了,你在家吗?”
广叔拍了拍门,可家里依旧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回音。他正思忖着,身后却传来一阵叫骂声。
“好哇!陈续广你终于回来了!我倒要找你断断这门案子!你媳妇偷我的男人,被我抓个现行,你说这事怎么办吧!姓乔的!你给我下来!别装死!现在你男人回来了!我看你还怎么躲!”
全嫂见二土回来了,被山嫂扯着,从马路那头一路骂了过来。她的头发散着,眼睛红着,明明脸色苍白无血色,可喉咙里的音量却尖锐洪亮,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甩脱了山嫂拽着她的手,单枪匹马的冲广叔家来了。
偷男人?
广叔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的往屋里看,又呆愣愣的看着全嫂。
“老广,你还不知道吧?你媳妇趁你不在家,跟我男人搞在一起了!还不知道搞了多久了!你和我都被蒙在鼓里。我告诉你,我现在也没脸活了,你把你媳妇叫出来,我跟她同归于尽,大家干净!”
说着,她就扯着广叔的手去砸门,喊道:“姓乔的!你给我出来!你少装死!迟早是要出来的!我看看你有什么脸!!”
广叔被她扯着,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他把手一抽,全嫂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下。
“陈续广,你干什么你?”
广叔的脸上难得露出恼怒神情,但他不是对着屋里,而是对着疯婆子一般的全嫂。
“这里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广叔的语气不是暴跳如雷的,而是平静的,但那份平静底下却含着浓重的警告。他头一次在村里黑脸,没想到平时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的人,沉下脸来竟这般吓人。
全嫂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结巴着道:“你……你管好你媳妇吧!”
全嫂只撂下这么一句就愤而离去了。独留广叔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出神。陈家村有不少想看笑话又怕惹事的,远远躲在暗处看他。
可他一动也没动。他就这么默默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站得过了午饭的点,站得太阳慢慢跑到西边,站得天黑了,冷露渐渐打了下来,站得所有人都觉得没趣回了家了。
“这个老广,真是没有一点血气。”
“是啊,他媳妇做出这种事,他不说提棍子进去打一顿,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呢。”
“他才不舍得打呢,没看平时对他老婆言听计从的。”
“……”
夜渐渐深了,家家户户都吹了烛火,整个陈家村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吱呀——”
广叔仿佛站了一辈子这么久,才听到门从里面打开了。
“扑通——”
未及进屋,乔姨就先跪下了。
广叔却仿佛木头一般,呆愣愣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呆愣愣的进了屋。乔姨则随着他的走动跪着换了方位。她的头几乎快埋进地里,她不敢抬头,不敢看那张脸,更不敢起来。
广叔却并没有理她,而是自顾自用冷水洗了洗脸,冲了冲脚,再换一身干净衣裳,将卧房的枕头拿出来,独自去偏屋吹了灯关上门,睡了。
乔姨听见关门声,终于抬起了头,她早已泪流满面,却一直不敢哭出声。
第二日,勇哥还是不见人影,仲伯在镇上也没有消息,全嫂一早到二房哭着要和离书。保叔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虽说是大房的事,可他们四兄弟是为一体,如今大哥房里没个能撑得住的人,他再不站出来,只怕大房就要散了。
“大侄媳妇,你先起来。”
坐在地上的全嫂抽抽嗒嗒的被山嫂扶了起来:“二叔,你是知道的。我嫁过来的时候婆婆没了,两个姑姐也嫁人了,一家子都是我操持。为这个家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现在出了这事,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脸再呆下去了。那个没脸的到现在不敢回来,我也不等了,今日就请二叔给我写封和离书,我带着润儿和芳芳,回我坞坪老家去。”
润儿和芳芳早被付婶带去四房睡了,看她情绪不稳,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全嫂没有办法,只得来找保叔说话,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要这一双儿女。
山嫂仍旧劝道:“大嫂,你别说这种气话。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要怎么过?难道让润儿和芳芳做没爹的孩子吗?你先顺顺气,听公爹怎么说。”
昨夜是山嫂陪着全嫂睡的,实则已劝了一夜,只是全嫂悲愤太过,那勇哥又迟迟不归,独留她一个人气闷。
保叔叹了一口气,道:“侄媳妇,你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大哥、你公爹的为人?最是持心公正,讲道理的。等他回来,必定好好为你出气。此刻,你再生气,也该以他的身体为重,他年纪大了,那日……你也看到他的情况了,现如今你这样吵着要和离,他若听了,病越发重了可怎么办?侄媳妇,我只问你,你嫁来的这些年,你公爹待你可还算仁厚?便是为了他,你是不是也该忍耐些?”
保叔提起仲伯,全嫂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关心道:“公爹……可有消息了?”
她当年嫁过来,仲伯怕她操劳,重活一律不要她干,便是有一日看见她挑水,还骂他儿子偷懒,不该叫自己老婆挑这么重的水。等她生了芳芳,付婶伺候完了月子,后面带娃做饭洗尿布的活,都是仲伯在做,没拿半点做公爹的架子,尿布洗得干干净净晾了一院子,人瞧见了笑他,他也不理论,只笑着说儿媳妇一个人张罗不开。那会儿,陈家村谁不羡慕她摊上了一个好公爹。
保叔摇了摇头,他也在等消息,只是黑土和儒儿竟一个也没回来报信。
全嫂低头道:“二叔说得是,一切,等公爹回来再说吧。”
若真因为她害得公爹病情加重了,她也过意不去。山嫂见她动容,忙道:“是呀。如今大伯还不知什么情形。大嫂,你先好好歇着,别哭病了。”
仲伯一向公正,此事又确实是勇哥对不住全嫂,他回来必然要给全嫂一个公道的,或是打,或是罚,出了全嫂心里这口恶气,这事多半也就能揭过了。可现在他和勇哥都没回来,若是全嫂真带着孩子走了,这个家只怕非散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