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霞光有一半躲藏在深山层林中，另外一半悄然染红了天际。

一条河逶迤在山路边，河岸上铺满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像是一条身披白色鳞甲的巨蟒在山谷间蠕动。

山路坑洼，一对洗得脱色的帆布鞋踩在一块块混着泥土的石头上。杨明方背着老旧的牛仔包，心中不知是回乡的愉悦还是失恋的郁郁寡欢。

放假前，他和州干部学校的女朋友分手了。临近毕业，他面临留下和回来两个选择。女朋友让他留在市里，市里机会多，也方便两人在一起。

但杨明方不同意，他就学前就已下定决心回古州。两人先是协商，但各自有不同的底线，杨明方想让她一起回来，而她想让杨明方，这个根本性的矛盾解决不了，所以只能宣告这段关系的终结。

他偶遇牵牛回村的老乡，连忙伸手打招呼，又看见河边浣衣的妇女穿着熟悉的服装，调笑他像个城里人，羞得他脸色通红，连忙摇头否认。

拉货的马车卡在前面的路上，杨明方跑过去帮老乡推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轮从泥坑里推出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听见河边响起了婉转的歌声：

天上的云儿水面游

水里的鱼儿天上飞

夕阳害羞下了西山

后生回家生火做饭

少女的歌声像是清脆的黄鹂鸣叫，一下叫到了杨明方心里。

他凝目望去，少女斜着头，利索地拧干及腰长发上的水份，一甩头，头发像一匹随风摆动的柔软绸缎。

杨明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少女挽起衣袖，抱着木盆就要离开，他才冲上前，站在高出一截的山路上向下喊：“妹妹，我叫杨明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寨上哪家人？”

少女又惊又羞，扭头瞥了杨明方一眼，匆匆跑去。杨明方站在原地，自言自语：“我要知道她的名字……”

看热闹的妇女纷纷大笑，大声朝杨明方喊：“杨明方，那是平寨吴井德家的二女儿云娇！乡里喜欢她的俊生可多着哩，你要抓紧了！”

“她是云娇，竟然长这么大了！”杨明方咧嘴，想起二人小时候短相处的时光，不禁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他提了提背后的牛仔背包，继续朝前走去。

回到熟悉的吊脚楼，杨明方替爸妈码好柴堆，一家人吃过饭后，杨昌才倚在门边的木墩子上抽叶烟。杨明方站在一旁说：“阿爸，你还记得平寨的吴家吗？”

杨昌才嘬了一口烟，说记得，当然记得。听到儿子这么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又说平寨吴井德以前是个地主，后面把田地分出去变富农了。

两人打小认识，只是成家后渐渐疏远了，背篓村小学还是他俩以前合伙建起来的，也是因为学校的事情两人的感情才大不如前。

他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去年刚嫁，三女儿今年才十四，问明方是不是看上二女儿云娇了。

知子莫若父，杨明方顿时脸红，又听他阿爸说：“云娇刚满十七岁，长得水灵又勤快，歌也唱得好听，村里的大把的年轻人在追他。你一直在外面读书，那么多年没见，人家都不认识你咯。”

听到这，杨明方顿时着急，连忙问：“那可怎么办？”

杨昌才平静地抖了抖烟灰：“明天村里的喜欢她的汉子约好了要去她家办个歌舞会，吴井德也说要从这些人中挑个女婿，你要真想追她，就好好准备吧。”

杨明方不禁愁眉苦脸，说：“可是我哪里会唱歌啊！”

杨昌才起身说：“读书读傻了吧，平常叫你吹吹芦笙，弹弹琵琶不干，现在碰上喜欢的姑娘就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