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懿一进门,一股冷香扑面袭来,他四下看了看,却并无野花,只有一株花蕊半开的桂树。时值暮春,乃是万物复苏之节,没想到这里竟开这桂花。周懿暗自称奇,心里对这园中之主的好奇感,也愈发强烈。
正在沉思,忽见一个女孩迎面从正房走出,伸着懒腰,睡眼惺忪。
这女孩不是虞兮,却是秋水。
秋水正值妙龄,虞家虽让她侍奉虞兮,却并没把她当丫鬟对待。素日里,她和虞兮同寝同食,虞兮为应付父亲检查,那些烦琐乏味的功课也就全由秋水来做。
所以,秋水天生也就有了大家闺秀的姿态。
周懿见她样貌与平常人家女孩不同,又从正房而出,不免就把他当成了虞兮。他近前几步,躬身行礼,称呼“姑娘!”
秋水揉着眼睛,看有人进了院,又是个清瘦冷俊的少年公子,顿时精神抖擞起来,连忙还了礼,请他到客厅稍坐。
秋水已经猜到他是周懿,沏了茶,就往虞兮房中来叫她。虞兮自然不在房中,秋水回见周懿,问:“公子可是姓周?”
周懿笑答:“正是!”。
秋水一听,禁不住也有几分欣喜,心想虞兮清早出门,不久便会回来,周懿这里一定要伺候妥当。
“周公子请稍候,小姐起早去给老爷请安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什么!”周懿手中端着的一个茶盅几乎要掉下来,“你不是虞姑娘?”
秋水一听,不禁掩面弯腰而笑。
“我岂是做小姐的命?”秋水说着,又给周懿续了一杯茶。
周懿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赔了一笑,“敢问姑娘是哪位?”
“我哪里敢称姑娘?我不过是伺候虞家小姐的一个丫鬟,公子可唤我秋水。”
周懿苦笑着脸,又作揖赔礼,心中却想,这里连丫鬟都生的如此丽质,又这般大方端庄,那小姐就不可猜测了。
出于礼节,主人不在,周懿便要告辞。
秋水说:“周公子既然来了,请喝了茶,我也稍尽主仆之谊,否则,小姐回来怕是要怪我不知礼数了。”
周懿不好推辞,只得再等一阵。
转眼到了正午,仍不见虞兮回来,周懿便有些坐不住了。再则心里又想,自己是背着母亲溜出来的,万一张氏到他太师父那里证实,他的谎言岂不是要被捅破?届时他父母定会着急令人寻找,于客而言,确是有失大体。
周懿辞谢了秋水就走,可是刚出客厅,天边的黑云登时压了下来。
“公子不能再走了,看这天,怕是有大雨。”秋水说道。
“四月天,怎么会有大雨,不碍事!”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吹起,夹杂着几分雨腥味儿迎面扑来。接着一声惊雷,滂沱大雨接踵而至。
秋水忙拉他进了屋,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二人的发梢已经被风吹来的雨水打湿。周懿身体弱,此时吸了几口凉气,便咳嗽不止。秋水令其安坐,她则去给周懿煮参汤来暖身子。
周懿坐了一会儿,看窗外雨势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心中着实着急。后来秋水送了参汤和茶点,周懿心不在焉,也没胃口,便问她:“姑娘这里可有琴吗?”
秋水犹豫片刻,答道:“小姐这里没有,夫人房中倒是有一架。”
“夫人?可是虞夫人?”
秋水点了点头,却没说明。
“公子请跟我来。”
屋里越来越暗,秋水打着灯笼,引领周懿从客厅偏门而出,走过一个穿堂,赫然看见一座闺房,匾额上书‘暖香阁’三字。
“公子出去后千万别说我带你来过。”秋水回过头看着周懿,脚步也停了下来。
“晚辈今日叨扰香魂,已是罪过,我尽子侄之礼,也当拜上一拜!姑娘请开门吧。”
秋水看他一脸虔诚,敬畏之意感同身受,便开了门,请他入内。
周懿曾听他母亲提起过韩氏,心里也替她和虞兮感伤,如今亲临其人故居,多有几分天人交心之意,他跪在正堂供奉的灵位前,连拜三次,秋水在他身后,也磕了几个头。
屋里一应摆设齐全,且干净整齐,仿佛天天有人在住一样。窗前放着一口琴,周懿轻抚琴弦,方知那琴已经许久不曾弹过。
“你们小姐来弹过吗?”
“只有和老爷闹矛盾的时候才来弹一回。”
“看来,她每次来,都是在向亡灵诉苦……”周懿一言出唇,便觉唐突了,忙又说:“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阂,就像我和母亲一样,耍耍性子而已。”
秋水会心一笑,对周懿说:“看来,今天的雨是停不下来了。蕊香苑也只有这里能让公子留宿,请公子不要怪罪。”
周懿道:“我母亲与夫人乃是至交,我能在次留宿,全仗夫人英灵庇护!”
就这样,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雨依旧不停。周懿独坐窗前,轻抚一曲,幽幽琴声,共长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