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前,大殿上就议论纷纷,昨日子颜用神力杀敌之时,不要说丘榭围场,就是整个行宫都笼罩在玄武神力之中。亲历身处神力之中,每个人都感受到玄武神力的神奇之处,有人惊恐万状,有人感到寒冽异常,也有人看到蓝色的涟漪泛过自己周围的一切,满心绝望。
行猎的众位皇亲国戚那时候离得最近,受到波及也强于他人,据说李衡就此摔至马下,此日早朝便报自己右腿摔折了,不能行走。锦煦帝却传旨于他,昨日在围场有人行刺神守,今日相关人等必须上朝,如真行动不便,就抬了上殿。
锦煦帝对众臣只说了两件事情,一是昨日行刺的是来自戍擎国的炙天神宫之人,二是方勘遭了他们的毒手。锦煦帝问:“神守来行宫也没几日,你们倒是告诉朕,这消息怎么就传到炙天神宫去了?”
下面立即鸦雀无声,正在此时,门外报镇南侯上殿,锦煦帝说:“传!”只见四个军士抬了李衡上来,锦煦帝见他勉强行礼,也不问所以,赐了他座而已。
见他坐下,锦煦帝问他:“朕听说你是被神力所吓摔坏了,朕倒疑惑,你自小军中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见到玄武神力反而吓成这样,莫不是你认为这个神力原先是开启不了的?”
李衡一听,吓得滚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陛下明鉴,臣见玄武神力时并未跌下马,是司马将军带人来报,说方大人惨遭毒手时,臣才摔的。”锦煦帝问司马微是否如此,司马微答:“确实如此,当时还有神宫的人在。”锦煦帝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锦煦帝问东熙湖,兵部的人是以枢密院唯首是瞻,现在方勘死了,兵部这里谁当家?东熙湖说,兵部侍郎平乐昌还在行宫,原来前日来行宫和方勘议事,如今也没法回去了。东熙湖虽统领六部,但这兵部无非是为军中提供粮草、物资,枢密院一直是安王李贺凯直属。皇帝问,平侍郎何在。平乐昌于是出列。
这平乐昌是东熙湖的人,因此锦煦帝让他把方勘的职责担了起来,锦煦帝说:“方大人遇害一事,现在神君的大弟子于炳正着手调查,方勘虽被炙天神宫的法师所害,也有可能牵扯其中。因而你也需参加调查,等下散朝,你便和神守一起送镇南侯回营,顺便到那里调查方勘之事。子颜,你看如何?”
子颜道:“是,陛下。方大人遇害扑朔迷离,如果炙天神宫的人只是想调虎离山,根本不用杀方大人这种身份的,因而我也想去方大人住所那里查看一下,到时候有劳平侍郎那里带路了。”
平乐昌对着神守深深一揖:“神守客气了。”
接着,锦煦帝叫范黎颁旨,册封了于炳和鸣皓二人为玄武神宫的总管和副总管。两人上殿受封。锦煦帝说:“我祗项国重又得到玄武神君支持,但这未出几日,行宫却连出状况。好在昨日玄武神力大发神威,卿等都亲眼所见,朕想这些妄图颠覆我朝之宵小之辈,也理应及早收手,这次凡是让朕知道后面有戍擎国还是辟暨国参与,朕必不放过他们。”
因神君几个弟子名分已定,锦煦帝这才舒了口气,唯恐此事仍惹怒神君,锦煦帝又对众人说:“昨日朕和子颜遭到歹人袭击时,子颜情急之下,未请旨擅用神力。虽我祗项法度规定,神守在皇帝遭遇性命之危时,可以不用请旨,但神君终究法度严明,因而在殿前惩罚了子颜。朕心中过意不去,明日行宫原本要庆祝晟齐生辰,这样吧,便和庆贺子颜神力开启合做一宴。子颜,昨日在围场何等惊心动魄,想你到这行宫也遭遇了不少事情,终是玄武大神保佑,至我方神力大开,昨日之事还有疑惑待查,但总算告一段落,朕知你辛苦,明日便可好好歇息下。”
子颜便站立起来,和陛下行礼致谢。锦煦帝见他对自己一举一动间却十分陌生,本来认为昨日两人差点一起同个生死,却没想到今日子颜的态度极其冷淡,像是极力想把锦煦帝推得远远,心下万分失望。此时子颜心里想的却是,千万不能让端木睱悟成为自己的弱点,朝上堂下到处敌人,现下在锦煦帝自己的朝堂上,东熙湖的眼睛已经在虎视眈眈,自己必不能让他看破。
散了朝,子颜和平乐昌跟着李衡去到李家大营。李衡不像两名皇子总是意图讨好神守,这其中最直接利益相关的便是皇帝对军队的供养。原先神宫的人刚来到时,李衡也没想到这和神宫首当其冲冲突的就将是他们李家的属下军队。
李衡本来也想笼络神宫,毕竟将来战场依靠神力,说不好就是李家能依靠神力。特别当李衡发现神宫二弟子鸣皓是依附于他们的雷家子嗣后,李衡曾有过几日觉得迟早能让子颜转投李家,然而从子颜协助锦煦帝查处刺客,到李衡发现鸣皓在神宫弟子中势力最弱,李衡终于相信底下幕僚所说,“神宫回归,陛下第一个就恐对李家下手”之言。
李衡一开始还觉得这次侥幸,能让仙师刘灿盗得异人册,刘灿回京不久,安王即可就派了人过来。这次随这些人过来的安王的书信中说,自己已经用异人册换得了铜鉴楼的信任,铜鉴楼派了三名法师,追上了已到尹州的平乐昌的队伍,以便他们来混入行宫,欲亲自打探消息。
那晚,李衡和方勘又亲自见了这三名法师,李衡还不放心,叫人去请刘灿的徒弟过来。刘灿两名弟子中年长的那个张萍一直在营帐中陪着李衡,年幼的那个黄启忠却抱恙未来。李衡始见这三名法师,才知其中二人已到仙师级别,年长留须那人一看就是法术超然,言谈举止中能令周围之人屏息之感尤生,此人自称无潜,另两人一为中年女子,是无潜的师妹,最年轻那个说是他们的师侄。
无潜原来计划藏在李家营中,慢慢打探,因玄武神宫仙师三等人物众多,故万事计划小心。李衡正自犹豫,慢慢却把玄武神宫之事说了出来,谁知无潜一听说神守子颜经常要化解神力,顿时眼前一亮。无潜说安王交代,有事要和方大人单独商量,便和方勘离了营帐。等他们走了,李衡才问张萍,这几个法师来路,张萍推说自己法力不深,只看出那几个法师明显不是祗项国人士。
到了次日行猎,方勘还特意关照李衡一切小心,遇事三思。至于后来李衡见玄武神力骤起,又听司马微的人说方勘被杀,他才是真惊出了冷汗,这一摔下马真差点摔断了腿。晚上回到大营,果然这三名法师不见踪影。这时候“死无对证”便对李衡是最好的结果,然而今日锦煦帝又逼了他上殿,李衡只得叫人抬他上殿,临出营门时,他一再问张萍和黄启忠,是否有法术能掩饰谎言,这两人都摇摇头。李衡便把心一横,大不了自己装疯卖傻去。
回营地那路上,李衡今日见子颜,比昨日坐车去围场那会,精神强上十倍,想到自己反而折了腿不算,皇帝今日还故意刁难,总觉不平。想到子颜小他几岁,出生于草民之家,就因为是神君选定的神守,几日内就坐上了祗项国第二的位置,地位甚至超过了为国打仗多年的安王。再想到过段时间,泾阳玄武神宫都安置完了,子颜的地位会更尊崇。李衡知道,国人有多么崇拜玄武神君,等子颜到了泾阳立即就会有无数信徒跟随。对李家的人来说,复兴旧皇族或许不是他们每个人的梦想,但子颜和神宫的出现在锦煦帝周围,必然会让他们这个梦永远无法企及。
李衡坐在车上,嘲讽子颜说:“昨日你坐着车,今日换我坐着车,神守不觉好笑否?”子颜说:“侯爷,照你这个说法,我应感激昨日那个炙天仙师才是了。”“神守为何要感激他?难不成神守觉得我这个腿摔断了活该?”
子颜说:“活不活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侯爷如不来上朝,我自没借口送侯爷回大营去,不回侯爷这大营,恐怕是没有机会去看看有什么不该留下的痕迹。”子颜说这话时,露出的神色一改往日在殿上恭敬谦虚之形象。
“覃子颜,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说我和炙天神宫有关?”李衡未晓子颜说话会这么直接。
子颜却看着李衡的眼睛:“你哪敢和炙天神宫有着关系,但刺杀之人来自你营中,这点你瞒不过我。”说完,策马去追前面的平侍郎。李衡反复想着子颜的这句话,子颜说中了事实,自己这事做成这样,消息要泄露到李贺凯那里,自己恐再无好日子。
子颜追上了平乐昌,问他此次从泾阳赶来行宫找方勘所谓何事,平乐昌答:“下官是负责给各军各营发放辎重的,按例此时要向枢密院报备,往年方大人并不会跟从陛下来行猎,今年是第一次。所以李尚书便让我赶到这里,让方大人亲自审查。”子颜知他所说的兵部尚书李距凯是安王李贺凯的堂弟。子颜问他:“平大人现在何处落脚?”平乐昌答:“我是在六部那里落脚。”“何时见的方大人?”
“前天一到,便先去大营那里见了方大人,”平乐昌先回答了,过了一会又说,“方大人家里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他。”
子颜说:“是什么你可知晓?”
平乐昌说:“方大人家家奴自己带过去的,我并不知。”
“家奴留在大营了?”子颜问道。平乐昌点点头,说有三个人,当时东西带到,人也留在那里了。平乐昌突然说:“现在想来,我倒真对这三个人没有印象了,此中有诈。”两个人便没有说话,子颜想到平乐昌也是个聪明人,这炙天法师混入行宫之事便无疑问了。就是现在再去寻他们,李衡随便搞三个人出来,估计他们也无办法。说话间,几人就到了李家大营。因此处军人是李贺凯给儿子配的府兵,营前大旗写着是个“李”字。
子颜和平乐昌几人下了马,此时子颜还带着于炳及其弟子,只见李衡的马车远远缓缓驶来。好不容易等他车到,李衡又是叫人把他抬了下来,李衡没好气地跟众人说:“神守大人,你看我如此不便,便放了我回帐休息吧,我自会叫人带你们去方勘住所。”
子颜说:“侯爷请便。”话音刚落,李衡也没客气,叫人抬了他就走。子颜他们在大营门口等了好久,才见内里出来一将,平乐昌说这是李衡的府兵之首参将王烈。王参将倒是十分客气,看见神守立即跪下行礼,子颜见他还带着张萍和黄启忠出来,便是好笑。
王参将带他们来到方勘住所,七八个营帐,应是住了方勘和他的仆从。王参将叫出了方勘的管家,管家把众人引入了方勘的大帐。那是方勘接待客人的地方,王参将请子颜上座,自己叫了管家来向众位大人回话。平侍郎问管家,前几日京中来的三人何在?管家真便叫了三人来。平乐昌一见,也就三个普普通通的仆从,子颜看看平乐昌,意思是你能辨认否。平乐昌悄悄摇了摇头。
子颜说:“昨日你们大人惨死围场,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我们今日奉旨来这里寻些线索,麻烦管家带路,我们要去你们所有的营帐查看!”
王参将一指管家,说:“神守大人说话如此客气,你不要不知好歹,速速带我们去查看,叫你们的人全部在院中站好了!”子颜示意于炳带着弟子和平乐昌跟着管家去外面查看,王参将等就跟在他们后面,出帐的时候,王参将将黄启忠留在营帐内,这正好随了子颜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