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回想着那个午后，一家人还一起背着背篓其乐融融的采桑叶，傍晚十分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小安生照旧拿树枝在地上写字教给阿福。

吃过晚饭睡下没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和咒骂声惊醒，房门被踹烂，蚕丝被砍断，被人拽出门的时候，连衣服鞋子都没穿好，就这样被拉倒一群壮年男子的地方，火把照映在每个人的身上，写满了恐惧。

“你！你！还有你出来！”

被喊到的女人浑身一哆嗦，这个村里的人大多都是之前被大火烧掉家业，或者是失去亲人的人家，就是有壮年男子在，也被拿刀的官兵杀死了，剩下的都是孩童和妇孺了。

“大人……饶命啊……”

妇人呼救都没结束就被两个官兵提着走了，去往不知名的房间，等待她们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还未可知。

众人听着屋子里凄厉的声音，男子的巴掌声、调笑声，只觉心沉到了谷底，泛起阵阵凉意。

第二日一早，就看见了昨夜女子的尸身，就随意被人丢在一旁，赤身裸体，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张大娘害怕极了，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这样，两个孩子也不见了，阿福起夜也不知道怎样了，小安生也被官兵带走了，不知道……不知道……通通都不知道，只愿阿福机灵些，可要藏好啊，莫要被抓住，阿福——今年……才五岁啊！我的安生……今年八岁啊……

想到这，张大娘又哭了，被抓到这里以来，日日哭，夜夜愁，一路上都被捆着向前走，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就这样走啊走，路上的妇人一天都能不见好几个，剩下的也就一口气了，张大娘知道，自己的日子也要到了，想过逃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况还被看的死死，想过自尽，可是担忧自己孩子，每日煎熬，就这样生生熬瘦了自己，身体也垮了，官兵见她呼吸只进不出，解开绳子，破布一样随便扔掉，让其自生自灭。

周身是泥土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阳光如此温暖，暖到脚底，可心里绝望从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传来，哪怕之前如此不堪，如此被折磨，也没有这一刻来的猛烈。

浑身上下都没劲，只凭着身体本能，一点一点蠕动，朝着家的方向！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把孩子找到！我要把孩子找到！

心跳声呐喊助威，放弃吧放弃吧，可是脑子里确无比激动：

我——要——活——着！

太阳下山了，黑夜包围着每一个角落，黑漆，静谧。

半夜风冷入骨，不得安静，狼嚎虎啸，听着让人惧怕极了，颤抖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前爬，终于爬到了一颗大树下旁边有些杂草，埋头就啃起来，为了活着，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活着，找到自己的孩子。

太阳照常升起，阳光穿透过树林照在张大娘身上，暖洋洋的。

半响，张大娘醒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有了神灵眷顾，还是吃了什么灵草，气色竟也好多了。

身体轻盈，起身便爬起来往回赶路，头也不回，一路上总能看见发臭腐烂的尸体，咬咬牙，也就这样走过去了，饿了就吃点草，渴了就喝溪水、露水充充饥，紧赶慢赶，终于走到熟悉的地方了，村子已经被烧毁掉，人也不见了，只有一地废墟。

“娘亲”

一处废墟中传来微弱声音。

张大娘喜极而涕，这是阿福的声音，快步跑过去，想抱抱孩子，可是——确直直穿过了阿福的身体。

恐惧再一次从脑子里蔓延炸开，眼里再也没有泪，空洞的眼眶呆呆的看着前方。

我——死——了！

死在山林中，那个阳光斑驳的大树下，可是我明明吃野草喝露水了呀。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自己在吃野草，喝露水，是看见了露水和野草，就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还活着。

回到这里，也只是带着一股信念——孩子！

鲜红的血水顺着苍白腐烂的脸流下来，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想抱孩子，又抱不了，看着这腐烂的灵魂，想想也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