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日落薄山后，郑中求他堂兄郑秀，乃是一穷酸秀才，三十五六年际，七尺有余身材，看不惯官场之事，不曾乡试，今一路风尘，历经艰辛，终至杭州。入总督府，求见长孙彻大人。长孙彻是时不在，其下长史闻只是一秀才求见，虽始叫人轰走，然想至部堂大人的名声，乃召之入内。

郑秀见那长史，跪地哭诉曰：“大人，淳安百姓苦矣。今有改稻为桑之策，强毁百姓稻苗，民不聊生。吾等奋起抵抗，却被官兵拿下。恳请大人为民做主，察此弊政。”

那长史怒目而视，斥曰：“大胆刁民，竟敢违抗国策。改稻为桑，乃为国家大计，尔等不知大义，妄自反抗。”

郑秀泣曰：“部堂大人，非民不知大义，实乃此策不妥。稻苗乃百姓活命之本，强改桑苗，百姓何以为生？且改之过急，民力不堪，必致祸乱。”

那长史曰：“我非是长孙部堂，为其下长史，今国策已定，岂容尔等置疑。我为部堂长史，更是朝廷手下之人，既为朝廷，又为部堂，断然不会让汝扰其心。汝速退去，若再滋事，必行《大洪律》处置，定不轻饶。”

郑秀无奈，黯然离去。心中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时维龙岁二月廿五，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王阁序，乃会西洋商人于杭州。王阁序者，权倾一时，掌丝绸贸易之重务。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阁序身着华服，端坐于高堂之上。西洋商人远渡重洋而来，皆身着奇装异服，面容各异。堂中布置典雅，绫罗绸缎垂挂四壁，熠熠生辉。

未己，王阁序见西洋商人皆鱼贯而至，为首者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着华丽异服，神色间满是好奇与期待。身后众人亦皆气度不凡，目光不时落在四周的丝绸之上。王阁序微笑而迎之，心中却暗自思忖：“此西洋商人，远来求丝，不知其底细如何。我当谨慎应对，不可失了朝廷之威严与利益。前些日子了解他们会言中华语，只知为首之人一人姓名。”

后曰：“远客来矣，我等今日共商丝绸之事，必能成大功也。”

西洋商人之首者，名曰约翰，乃一高鼻深目之人。约翰上前，行礼道：“久闻中国丝绸之美，今日得见王大人，实乃荣幸。我等愿与大人商议丝绸贸易之事，以利双方。”说的虽不甚地道，然还算明白。

王阁序点头曰：“善。中国丝绸，天下闻名。其质轻柔，色泽艳丽，乃世间珍品。我今为你等介绍中华丝绸之妙处。”

王阁序一边命人取来各种丝绸，一边心中盘算：“这西洋人所求当甚多，吾当如何应对？若轻易应之，恐朝廷怪罪；若拒之过甚，又恐失了此贸易之机。”

遂王阁序抬手示意，侍从们立刻呈上各种精美丝绸。一匹匹丝绸如彩云般展开，光彩夺目。王阁序指着一匹淡蓝色丝绸，道：“此乃杭绸，质地细腻如丝，色泽淡雅如天。可制华服，尽显尊贵。”又指向一匹金色丝绸，“此为云锦，工艺精湛，图案繁复，乃皇家之贡品。”

又指着一匹白色丝绸，曰：“此乃素绢，质地细腻，洁白如雪。可用于制作衣物，轻盈舒适。”

又指着一匹红色丝绸，曰：“此乃蜀锦，色彩鲜艳，图案精美。乃中国名产，价值不菲。”

西洋商人见丝绸之美，皆惊叹不已。约翰上前，抚摸丝绸，曰：“此丝绸果真美妙绝伦。我等愿大量购买，运回西洋，必能获利丰厚。”王阁序闻其言，心中一惊，暗思：“六十万匹丝绸，数量甚巨，浙江之地如何能产如此之多？然此时不可露怯，当稳住阵脚。”乃笑曰：“六十万匹丝绸，数量甚巨。我需与各方商议，方能定夺。”

约翰曰：“大人当速决之。我等久慕天朝丝绸，若能成此交易，必当厚报大人。”

王阁序心中又是一动，想道：“厚报？不知这西洋人能给出何等好处。但此事重大，不可因小利而误了大局。”曰：“善。吾当尽力而为。”于是，王阁序稳住西洋商人，遣人请浙直总督长孙彻大人、按察使庵水、布政使贾云等人前来商议。

一柱香时，众人从织造局外穿过一层又一层才至织造局大厅底楼，万扬行改稻为桑未成，今忧其总督大人的身体，一同前来。王阁序倏地将西洋商人之求告知众人，现把西洋商人置之二楼观赏丝绸，小声道：“今西洋商人欲购六十万匹丝绸，而浙江每年只产四十万匹，如何是好？”

总督长孙彻曰：“此事甚难。六十万匹丝绸，数量巨大，如何能满足其需求？”

王阁序心中焦急，思索道：“若不能满足西洋人之求，恐损了朝廷颜面，亦失了这贸易之利。但又该如何是好？”

万扬曰：“大人，或可速行改稻为桑之策，或可加征丝绸之税，以鼓励百姓多产丝绸。”

庵水曰：“确是如此。办好改稻为桑，充盈国库，圣上嘉赏，然增税须得改稻为桑此策成了再干。”

贾云曰：“或可从他处调运丝绸，以满足西洋商人需求。”

长孙彻那清癯的脸上似露出了几丝苦笑，道:“你等之话，小人之言，强行改稻为桑，万扬也实行此事，其结果是如何？只得慢慢来，不致民怨，增税，更是如此。”

王阁序听之曰：“那从他处调运，路途遥远，又误时日，而且他处丝绸质量未必如浙江之丝绸。所以如今我不管怎样做，此事办好了，可是为皇上长脸，怎么凑齐，伤不伤民，我不管，我头上只有一片云。今我须稳住他们，而你们就得助我成此事，后来如何有这六十万匹丝绸，再谈。”其余四人同意。

王阁序遣人将西洋商人请至大厅底楼，道:“此番详观，如何？”

为首的约翰笑着对王阁序，用他那蹩脚的中国话说，“先前就同意了，如今越看越喜欢，想必我们那的贵人也一定十分喜欢，你们商议的如何了？不会天朝没有这么多的丝绸吧？”

王阁序闻听此言，马上道:“刚才只是商议都同意否？此事也不是我一人能定。如今皆同意了。”王阁序给众人尤其是长孙彻给了个眼色，长孙彻把先前苦笑全收了，道:“我天朝有的是丝绸。”“那太好了”，约翰欣喜地说道……

“先送几位客商到驿馆歇息吧。”长孙彻不再说这个话题，望着王阁序。

王阁序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不快，但立刻又转对那几个商人哈哈一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这有个班子可是特意为几位从苏州请来的。已经安排了大船，让几位今天游西湖，听昆曲。生意下午后谈。”王阁序把手揉在一起，立刻有几个太监走了过来，把这几位西洋商人领了出去。“我去总督衙门了。明日谈改稻为桑。”长孙彻只说了这两句话，便率先向大厅那走去。几人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尤其是万扬这杭州知府。

一柱香时，长孙彻便到达了这总督衙门，此门外的大坪按规制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平时大坪正中也就高矗着一杆三丈长的带斗旗杆，遥对着大门和石阶两边那两只巨大的石狮，以空阔见威严。

日落时分，织造局王阁序与西洋商人已谈好六十万匹丝绸的生意，说是今年底交货。王阁序大喜，乃召万扬、浙江首富朱千，以及按察使庵水、布政使贾云在织造局大厅谈此事，大厅皆烛火通明，王阁序见众人来，才道：“今与西洋商人达成六十万匹丝绸之生意，此乃大功一件。然如何做成此事须瞒着浙直总督及马伯良等人，以免生变。也不知长孙彻今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