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农田和黄澄澄的麦地相映成辉,一条小河斜穿过农场,将农场一分为二。
乌云飘过,给这个废弃小农场带来一点阴凉。
黎信大口呼气,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流出,刚才一颗子弹擦破他的额头,差点就没命了。
他接过杰克递过来的毛巾,将额头的汗完全擦净。
汗水浸透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今天是为期三天训练中的最后一天,在这三天,黎信做了最大的努力去完成杰克布置给他的任务,射击训练加上近身刀术训练。
他进步非常大,三天前下面这个样子。
“脱靶,请正确瞄准”。
到现在偶尔能来一个。
“太棒了,你一定是神枪手”。
当然,这些声音都是黎信脑补出来的。
毕竟他训练的目的是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整个人一直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衣服每天都能拧出一盆水。
就因为流汗太多,背后起了很多疹子,痒得不行。
火机清脆的翻盖声响起,杰克点上一根烟,然后给黎信也递过去一根。
两人开启了日常训练后的谈话。
两人都知道,今天是训练的最后一天。
杰克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对着天空喷出来,烟雾在微冷的空气中形成一条长长的线。
“你准备好了吗?鲁西安诺可是纽约的地下皇帝。”
“在我没遇见他之前,心里还有几分慌张,但是自从上次的酒馆事件之后,我并不觉得他比其他人强到哪去,我想他纽约皇帝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杰克笑了一下,再次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气,“你上次不过是走狗屎运而已,不过我还是得承认,如果一个人想成功,缺少运气是绝对不可以的。”
黎信笑了。
远方走过来一个人,黎信和杰克的目光同时被人影吸引过去。
人影有些熟悉,就像那天地下室门口伪装成乞丐的杀手。
等那人离得近了,黎信确认这个人就是那天见到的杀手。
这家伙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上抹了发油,根根树立,大背头在阳光下发亮,西装一尘不染,就连裤脚都十分整齐没有褶皱。
就是长了一副小眼睛和小鼻子,不如之前乞丐那副打扮模样看上去更顺眼。
黎信暗笑,人靠衣装,这句话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到头来还得看人有没有这个潜力。
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坐在两人对面。
“这两天城里都忙死了,你们两个在这儿日子却过得不错呀,卢卡让我来带个话儿,最近有鲁西安诺的消息。”
听到有鲁西安诺的消息,黎信稍微坐正了一些。
“纽约的地下黑手党在昨天已经开过会了,将在近期干掉鲁西安诺,他现在缩在自己的别墅里,根本不敢出来。不过这家伙据说买通了很多杀手和退役军人,守在他的庄园里,卢卡让我告诉你们耐心一点儿,过几天就会有消息。”
杰克将手里的烟头弹飞,火星散落在草地上。
他站起身来,“明天我们就要行动,所以要先你们一步了。”
杀手眯着眼看了一下杰克,也站起身来,脸色偏冷,他点了点头,“那祝你们好运,我会告诉卢卡的。”
等他走远了,黎信将熄灭的烟头对着半空抛出去,“这家伙真让人不爽。”
“他以前是学校里的化学老师,因为喜欢赌博,欠里斯先生太多钱,所以不得不为里斯先生做事。”杰克说。
“化学老师?他不会叫沃尔特怀特吧?”黎信问。
“啊?那倒不是,这混蛋很厉害,去农用品商店逛一圈,就能在家制造出几颗破片手榴弹。”
黎信点了点头,果然厉害。
“想不想听音乐?”杰克问。
“音乐?”黎信说。
杰克扬了扬脸,向着农场后面的草棚方向走去。
草棚旁边的仓房里藏着黑色福特汽车,汽车被擦得锃亮,连后门上几条剐蹭的弹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坐上汽车,行驶在808号公路上,引擎的轰鸣就像是烘托氛围的背景音乐一般。
看着道路两边吹过的麦浪,黎信心中忽然涌起一些情绪。
他想起一个成语,落叶归根。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一定要在自己死后把尸体送回故乡。
天际线处,火烧云后的夕阳正逐渐坠落,黎信点上一根烟,手掌从车窗伸出去,感受冷风的同时,有韵律地拍打汽车的车门。
在某些时刻,在人最脆弱的时刻,人心中唯一的寄托便是故乡,也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无论它是落后还是繁华。
即便它从未温柔以待它已经离家的孩子。
而夕阳总是被赋予各种意象,毕竟全世界的太阳都是同一个。
...
...
纽约城,百老汇街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妙龄女郎和西装革履的壮汉层出不穷,这里是极少数幸运儿的天堂,无数女孩凭借着过人的外貌和歌喉一步登天。
街道两边的建筑到处张贴着演出的海报,歌剧话剧音乐剧,不过演出最多的还是莎士比亚的经典剧目,李尔王,麦克白什么的。
今天杰克带我来不会是要看这些东西吧?
虽然黎信平时对这些还算感兴趣,偶尔也会在视频网站看,但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可没心情去欣赏这些艺术。
不过悉听尊便,毕竟是杰克安排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仰起脖子,环视1930年纽约的百老汇,透过这些高大古典的建筑物,他感受到无尽的繁华,和文明的力量。
他的目光忽然停止了,最高的那栋古典剧院上贴着一张海报,对于那张同族的面孔,黎信并不算很熟悉。
但他听说过那个名字。
梅兰芳。
…
…
私家车将整条街道挤满,车的速度还不如人的速度,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向前开。
黑色福特汽车,如同游蛇一般,见缝插针挤到温莎剧院门口。
杰克拔下车钥匙,下车,车钥匙以抛物线的弧度扔给小跑赶来的侍者,然后点上一根烟,对黎信说,“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黎信摇头。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黎信笑了,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每年重播都重温一遍。
不过杰克应该不知道,这句话其实并不是重点,后面的那句才是人间真实。
“你知道比你说的这件事还可怕的是什么吗?”黎信踏上路边台阶,点上一根烟。
杰克整理下衣领,等着黎信的话。
“人还活着,钱没了。”黎信说。
两人相视一笑,向着温莎剧院正门走去。
温莎剧院门口并不是其他剧院的帅气门童,而是两个漂亮的红衣女人,这在这条街上还是十分显眼的,也似乎暗示着这家剧院跟其他剧院不一样的地方。
侍者为他们引路至二楼私密的包厢。
门被推开,杰克和黎信不禁张大了嘴。
房间吊顶绘着繁复的花纹,墙上挂着田园画,深黄色皮质沙发很大很舒服,水晶吊灯发出暗淡暧昧的光,酒柜上琳琅满目。
屋子里飘着木质香水的气味,更是为这间私密包厢增添一层奢华的氛围。
两个美女侍者正站在酒柜前,手里握着酒瓶。
他们不再拘束,这几天确实累坏了,而接下来喋血街头的生活更是让他们只想着暂时忘记一切。
美女侍者上前,为他们点雪茄,倒威士忌。
杰克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女孩被逗得花枝乱颤,连连点头。
黎信喝了一口酒,经典煤灰味威士忌,埋了吧汰,不过这第一口感觉还算可以。
表演就要开始了,楼下的客人都坐得整整齐齐,无一缺席,可见今天的表演万众瞩目。
透过前方包厢巨大的透明玻璃,舞台全貌完整地展现在私密包厢内观众的眼前,虽然距离舞台稍微远了点,但这包厢确是绝佳的观赏位置。
“黎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好好享受哦。”杰克点上一根烟。
“当然。”黎信笑着点头。
大厅的灯忽然灭了。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二楼内包厢内还有两盏黄色的小灯亮着微光。
黎信的心也随着环境的黑暗而慢慢静下来,他渐渐融入了剧院的沉浸氛围中,渐渐暂时忘记了自己明天将要做的事。
口腔品尝着甜美的雪茄,不时啜饮一口煤灰味儿的威士忌,虽然难喝,但是能醉。
既然死期将至,还是多用心享受吧。
心里随之感到一些遗憾,这种死前的浪漫时刻自己居然是跟一个男人过的。
不过也好,毕竟是花他的钱,再说就算旁边是个漂亮女人,自己也没那谈情说爱的心思。
楼下大厅黑暗了足足有半分钟,只听得舞台上一直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
某种欲望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浮动着,所有人都期待地看向黑暗的舞台。
刚进温莎剧院,黎信看到走廊两侧暴露的海报就看出,这家剧院应该不太正经。
所以对等会儿的节目有一个心理预期。
只听一声礼炮般的声响,舞台骤亮,整间大厅瞬间发出光来。
幕布瞬间拉开,二十几位身材姣好的舞女闪出人影,她们身上穿得亮闪闪的,并着排在台上跳查尔斯顿舞,大腿健硕白皙,身材完美如魔鬼。
黎信欣赏着人体的美,但却无法不被另一种更底层的生理需求所困扰。
饥饿。
刚才还喝了几口威士忌,更是让本就空空的胃部雪上加霜,甚至隐隐抽痛。
门被轻声敲响了,侍者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大铁盘。
铁盘放在黎信身前的桌子上,在黎信点头之后,盖子被侍者揭开,白雾涌出,牛排和烤时蔬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口水简直要流出来。
美女侍者为黎信倒上一杯红酒,还故意对黎信抛了个媚眼。
但黎信根本没注意到,毕竟在第一层的生理需求面前,其他欲望都得靠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