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个蛇皮袋,老三把包装废料往袋子里塞。每次她往里塞废料,我们都近距离接触。
我忽然间有想抱住她的冲动,没有这么做,却让我浑身开始颤抖。这种颤抖来自内心巨大的决策,来自我无法把控却极力的把控。
我的印象里,电视上的男男女女都会在雪花飞舞的季节,在空旷的空间里相拥。我还知道我非但不会被老三讨厌,她也是喜欢我的。我们唯一不能突破的是我们心里薄薄的那一层纸。
我们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终于把车间整理好了。这两个小时,我不光没有觉得长,反而感觉如此的短暂,没有感到累,而是非常轻松,像梦一样抓不住,却又真实的发生着。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车间,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从老三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我看不到老三的表情,可是我却知道她是同意的,她也渴望我的拥抱。
当老三扭过头来,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我心疼的看着她,我亲吻了她。这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也是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
我看到了奔腾的河流充塞着我,我感到了老三身体本能的热情。那种感觉让我眩晕,让我不知该如何收拾。天地都在转,疯狂的转,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酒厂变成了一片黑暗,我和老三变成了最清晰的相互偎依的两个紧密的个体,无法被时间分开,无法被世俗分开。没有羞涩,没有顾忌。
我是自由的,我只归我自己支配。老三也是自由的,她认识我也是她的自由。
当两个自由摆脱了双腿,摆脱了一切思维,发生了碰撞,自由的碰撞,幸福的碰撞。
人生难得被历史标记,在我们的人生舞台上,出生算是历史的标记,和自己的爱人嘴唇的碰触算是历史的标记。像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吃东西,第一次喊爸爸妈妈,第一次发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都不如降生和初吻更印象深刻了。
我和老三都哭了,我们坐在半成品仓库望着对方。时间不催促我们,也没有人打扰我们,我有数不尽的话要对眼前的姑娘说,当我要说话的时候,老三堵住了我的嘴。
“我都知道。”
是的,她都知道。她曾说我傻,傻子说话从来没有顾忌,也没有瞻前顾后的算计。傻子把自己最直接的感觉傻傻的说出来,如果一切正常,他是正常人,如果闹出笑话,那他就是真正的傻子。
“我们认识太晚了。”这是老三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也是我最不愿意听的。“我已经订婚了,腊月我就要回去结婚了。”
“那个人好吗?”
“我们订婚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那你们没有感情,怎么结婚。”
“不谈感情,大家都要面子,面子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面子,我听了苦苦的笑了。
农村,男女双方谈婚论嫁的方式是不合理的,但从老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如果违背了规矩,才是真正的没了面子,根本就不考虑有没有感情。大家都在先结婚后谈恋爱,于是一直被延续,并无限期坚守。
男女双方的婚事要经过见证人,而北方农村的见证人却不止一个,而是整个家族和家族的亲人们。当两个人订了婚,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了将来要发生什么事。如果中间出现退婚,首先对女方不利。大家会千方百计的打听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确实大听不出来,也会想办法安插一个理由。这样做父母的会羞于提及这门亲事,还会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饱受煎熬。
面子的问题在我们村子里出现过,我也听过类似的事。忽然间我要成为破坏规矩的人,要成为别人家里的阴影制造者,说实话,我没有勇气,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当天晚上,我们没有睡。寒风怒吼,我和老三围着炉火,炉火映照着她通红的脸,也烧透了我的心。
“可以和那个人退婚吗?”我只能用询问的方式,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和她的那个未婚夫谈判或者决斗。
“不可以。所有的亲戚连彩礼钱都已经给我们了。”
炉火很旺,把我的脸烤的滚热。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老三的泪从眼睛里滚下来了。
天亮了,我没有醒,因为我根本没有睡。
老三已经走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走了。我骑车追了很久,也没有追到老三。我不知道老三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幸福。
酒厂,依然在正常生产,热火朝天的生产。别人的貌美如花和我几乎没有关系,我懒得再看另外的人了。
我的世界进来了一个老三,绝对不会再有另外的老三进来。
时间可以化解一切伤痛,我不知道我的时间是不是也有疗伤的效果。
我认为自己就是林灵嘴里的“瓜怂”,几乎毋庸置疑的瓜怂。
我在顺其自然的时光里,在酒厂虚度时光,心情低落。
这里最不缺伤心的酒,还有痛苦的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