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主人一早便从下人那里得知胡式微的造访,特地在堂中等待,茶水也已备好。此刻见到了人,屏退仆从,热切地起身,待胡式微落座后方才坐回去。
胡式微从迈进大厅便换上公式化的笑容,拿起茶盏浅抿一口,笑着客套道:“佘丘妖尊,别来无恙。”
“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啊!”佘丘妖尊笑着,声如洪钟,“玖媚小姐可也安好?”
“陛下很好。”胡式微说这话时,面上似有些微春风拂过。
“这次你会亲自来访,是为了来传达玖媚小姐的意愿吗?”
“不,我是来对你说一句话的。”
“嗯?是什么话?”佘丘妖尊有些疑惑。
“你会死。”
这句话使佘丘妖尊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但他旋即振作下来,强打起笑脸道:“哈哈哈哈,胡宗主可真是爱开玩笑,不过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说完佘丘妖尊端起茶杯想要掩饰内心的慌张,面色却凝在摇晃的金黄茶汤中。他身后拿了匕首抵在他喉头的人在茶水中的倒影随着一圈圈漾开的涟漪扭曲。
“我不会开玩笑。你们应该都明白。”
仿佛是为了印证胡式微的话,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划开了佘丘妖尊的喉管,随着茶盏落地乍破碎裂的脆响,鲜血如水雾般喷出。
佘丘妖尊徒劳地捂着脖子,嘶哑地喘息着。曾经叱咤一方的妖王,面对死亡时也是如此无能为力。
佘丘妖尊看着拽着他的衣角一点点擦干匕首上的血,随后收起转身走向胡式微的人,总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似有所感,回首低眉顺眼地笑道:“怎么,大人不记得小人了?”
这声音唤回了佘丘妖尊的记忆,他瞳孔收缩,“你……你是昨晚……昨晚那个刺客!”
普凉转身,笑道:“您还记得小人,实是小人之幸。您也不必痛苦太久了,我在刃口涂了毒。”
胡式微又撑起他那把黑伞,不再看佘丘妖尊,因为死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普凉亦复跟上。
他们像没事发生过般不慌不忙地顺着原路回去,一路畅行无阻。
“大人为何要让佘丘妖尊死?”普凉突然问。
胡式微叫普凉做的那件事,便是杀了佘丘妖尊。倒是在普凉的意料外。
却不想胡式微侧头反问他:“那你又是为何要行刺他呢?”
“我接了指名道姓要杀他的蝶令,不杀不行。”毫无营养的答案。
“那我则是因为玖媚不欲让他继续苟活。”
都是替别人卖命。普凉心想,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就听见胡式微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青白的面上浮出不自然的红晕。
“大人患的是何病?”
胡式微晃晃手,等到能喘过气来才回答:“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亏损罢了。治不好的,只能由着身体被一天天地拖垮。”他说完还未歇过气,又道:“我想说说话。”
事已了结,普凉本来想的是如何离开,又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大人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小人听着呢。”
于是胡式微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那势头仿佛是要把余生的话在今日说完。
他说他是狐郡的黑狐家主,他最爱的女子叫令九媚,现在叫涂山玖媚,是狐郡的王。
他说他此生都无法登上青丘,因为涂山玖媚亲自折断了他的尾巴,使他的修为再难前进一步一步。可他依旧不恨涂山玖媚,谁叫他情愿犯贱,喜欢上的是涂山玖媚,喜欢上月色下那惊心动魄的泠泠一抹白,喜欢到默默包容她的一切。他喜欢涂山玖媚,哪怕她爱的一直是别人,对他的喜欢视若无睹。
他说他一直带着的羯鼓是他的兄长留下的。从小他就容易吸引邪祟,从前有兄长罩着他,现在有兄长留下来的羯鼓。他见不得光,因为黑狐的修炼方式太过偏激,到了他这里急功近利又更甚。
他说涂山玖媚做错了很多事,他都知道。他也知道就算他劝得嘴上生花,涂山玖媚一样半个字都不会听。所以他只有尽他所能处理掉会威胁到她的一切,就算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
胡式微一直说,普凉便抄着手立于一旁一直听。一直到再次的咳嗽打断了胡式微的话。
胡式微擦掉咳出的眼泪,不再继续讲述,只是说:“能有机会这么畅快地说话我蛮开心的,以后便再不能如此说话了。谢谢你一直耐心听我废话。”
普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问:“为什么?”
胡式微将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做了个禁言的手势,说:“言灵。”
“是大人所讲的涂山玖媚的要求?”
“嗯。玖媚说的话,我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