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感到匕首刺进身体后冰凉的异物感，以及顷刻间席卷而来的疼痛。他伸手抓住了普阿四的手腕，试图阻止匕首的继续深入，然而它已经抵住骨头进无可进了。虚与摸到了温热微黏的液体，大概是他的血。

虚与的眼前忽然闪过许多帧画面，一瞬间晃过，使他头晕目眩。他忍痛瞪着普阿四仿佛面具一样越看越虚假的笑脸，道：“你说你要杀我？”

“是的，小人不敢有所欺瞒。”

说着不敢有所欺瞒，却明明将说谎练就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虚与因为疼痛皱着眉，哑声继续问道：“为什么？你难道真的是这么想的？”

“小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普阿四悄无声息地敛去了笑，带有一双颓废下吊眼的脸死气沉沉。

虚与感觉胸口的疼痛更甚，直视普阿四的双眼中似有火烧，“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要是匕首再往下偏一点点，我就真的已经死了。”

普阿四的短匕不偏不倚地错过了虚与的心脏和大的血脉，如果说不是刻意为之，这失手对于专业刺客来说未免太过离谱。除了看起来有些吓人的出血量，这个创伤并不直接致命。就算失了大半的血，作为妖怪也不会轻易死去。

“我是个好人？”普阿四似乎是因为这个评价气馁了，颓然地垂下手，“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小人不杀你，是因为大人信上真正说的，是不让小人杀了你。”

“所以你也不是真正的无情。”虚与笑，拔出匕首，按住伤口强行止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走到屋角捡起他的刀，“那我猜猜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是不是胡家当家的那小子？”

虚与顿了顿，又继续说：“还有，我从刚刚就一直想说了，你的笑真的非常难看。”

普阿四不敢肆意揣度虚与的身份，似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你猜到的，不是小人告诉你的。”

……

……

普凉没想到这次的蝶令竟然是如此凶险。

那座宅子中的能人异士中竟有人能解得了他的蝎毒，普凉伤人的利刃，顿时被折去了一半。

这次的刺杀算是失败了，普凉等待许久的机会未能一记得手，他开始急着逃离。但还未摸着外墙，便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强行阻了去路。

金面豹钱狂生……普凉认出了敢独自挡住他的人，是一个只认钱的亡命之徒。

“请问阁下可否借个便，放小人过去？”普凉和气地说着，袖中的暗剑已悄然伸出。

不过钱狂生认钱不认命的，在他眼里普凉不过是唾手可得的赏金，人是不会和死物对话的。他挥着斩马大刀，琥珀色的双眼冷冽，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更显得他这人狠厉。他差点将普凉当空劈作两半，脸上狂热不减，入魔般喃喃自语：“一颗非常值钱的头颅。”

“疯子！”好不容易扭身躲开致命斩击的普凉忍不住喊出旁人对钱狂生的评价，仅仅换来对方更加癫狂的大笑。

普凉无意与钱狂生死缠，谁都不想和不要命的疯子战斗，除非他也是个疯子。

他几次打算逼退钱狂生的佯攻对方皆不躲不闪，反而是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让钱狂生眼中嗜血的狂热愈加炽热。

普凉不得不在斩马大刀沉重的刀锋下勉力支撑，在钱狂生弹指般短暂的攻击空隙中翻墙逃出。

也不知道提气不敢松懈地跑了多久，普凉终于因体力不支停下。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地喘息，冰冷的空气涌入未曾歇息过的肺叶，刀割似的疼，口中也尝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停止奔逃后，普凉双腿发颤，慢慢滑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痉挛。

将要脱出的时候他还是被钱狂生砍伤了，伤口很深，要是他松开手，恐怕肠子都会流出来。

幸好普凉今天穿的是黑衣服，流了再多的血乍一眼也分辩不出。只是这条暗巷里的血腥气，在无风的夜里格外浓重。

坐在冰冷的的石板地面上，背靠的是坚硬的墙壁，普凉感到了累。肌肉松弛下来后，他的身体又累又痛，连动一动手指都要花上全身的力气。此时的他就像一只病痛缠身的无主老狗，静静地缩在小巷的角落，等待死亡的来临。

死便死吧，普凉想，反正他也无甚牵挂。

此时此刻，死亡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它能带走所有的痛苦。

那为何心中还会有那么一丝莫名的不舍呢？

普凉半阖上眼，望着路那头仿佛遥远无比的一线白。

天快亮了吧？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到日出时分。普凉以前从未正眼在意过的事物，此时竟是如此深切地想再看一眼。

就在普凉意识逐渐恍惚时，他隐隐约约看见似有一个人的身影在向他慢慢靠近。

他已然放弃了所谓的希望，闭上眼。他实在没有力气再打，或是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