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暖恍恍惚惚地跑回自己厢房时，屋外恰好窸窸窣窣地飘起了小雨。

她怔怔地望着这意料之外的雨，长久地失魂落魄。直到笛声悠悠传来，她才不管不顾地跑入雨中，发泄似的大喊：“季逢霖！”

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的头上，谢云暖一模，原是一顶斗笠。谢云暖低头按着头顶的斗笠，缓缓调转身，对上季逢霖写满担忧的脸，终于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季逢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子脆弱到失声痛哭的模样，一时也慌了手脚，隐隐约约听见怀中的谢云暖嚎啕时还不停说着什么，那声音闷闷的，他听不真切。他仔细听，才听清谢云暖呜咽着什么：“我不要嫁给阮青，死也不要……带我走好不好……逢霖，带我走……”

那一刻，季逢霖几乎就要紧紧拥住她，脱口而出，好。

可他咬紧了牙关，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在下……不能带你走。”

谢云暖顿时止住了哭声，抬起脸，未褪尽的泪痕和错愕一同抹花了她的脸。

“我退不掉……不能退掉这门婚事了，但是，逢霖，我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你不带我离开这里，便只能看见我委身他人了。我不情愿。”

“我也不愿！……”季逢霖说着，只觉得嘴中一片苦涩蔓延，“但是在下，带不走你。”

“为什么？我不慕财，就算你家徒四壁，和你在一起吃苦我也愿意。”

“可是，在下，在下……”季逢霖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最后两个字，“是妖。”

“啊……？”谢云暖像是没听懂那样愣了半晌，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季逢霖。她的嘴角勾起僵硬的笑容，生硬地笑了笑，“逢霖，你在胡说些什么？”

季逢霖微不可查地低叹一声，干脆化了原型，变作一只有着金色的雨蛉，停在谢云暖的指尖。谢云暖一哆嗦，那雨蛉晃晃悠悠地落回地面，变回季逢霖。

“现在……你相信了吧。”季逢霖小心翼翼的去看谢云暖，见她眼角仍有泪痕，伸手想替她揩去，却被躲开了。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只有下雨的时候才肯来见我一面，为什么你的笛声每次都能幸运地不被我家里人听见。难怪，难怪。原来，你是妖。”

谢云暖说完，望着季逢霖一步步倒退，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回到屋中，再不肯见季逢霖。

谢云暖回去便发了高热，连着烧了好几天。等好不容易好起来，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了，谢云暖挪到窗前，一推开便见窗台那个熟悉的位置又堆了许多的东西。像极了一个要讨好别人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把从各处搜罗来的东西献宝似的一股脑交过去，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这几日谢云暖烧的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恍恍惚惚地闪过了许多混沌难辨的东西，声色与人影绰约交织，还有那么多思绪萦绕。

谢云暖看不真切、听不真切，更想不真切。

她只清楚地知道，她做了几个月的梦。而梦总是会醒的。

谢云暖忽然想起，这几日笛声如旧，只是多了些哀与愁，抓紧了她的心脏。笛音的变化就像是她和季逢霖之间的关系，都回不去了。

谢云暖涩然一笑，轻轻地关上了窗。

人妖殊途。

第二天，季逢霖在墙角看见了他曾送给谢云暖的东西，被雨淋得七零八落。

十天后，雨毫无征兆地下大了，斜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家里人看着这大雨犯愁，也不知道天狗祭前这场雨能不能停下来。

谢云暖的身子总算是好透了。她穿了件厚实的大氅，撑着那把绘紫阳花的纸伞站在院中，最后终于轻唤一声：“季逢霖。”

随着她的呼唤落定尘埃，连沉重的雨幕也盖不住的笛声停歇了，季逢霖的身影一点一点在雨中浮现出来。

“云暖……”他唤。许还想伸出手来抚摸谢云暖因为连日重病而消瘦憔悴了的脸，终究是忍住了。

可她只是皱着眉头说：“季逢霖，不要再吹这首曲子了，我听腻了。”

“……”

“哦，过几日我就要嫁给城北阮郎了，我们两情相悦。”谢云暖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三日后的天狗祭你也不用来了，阮郎自会同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