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留在那真的没事吗?”奕訾还是有点担心的问道。
【相信我奕訾,不过等一下我需要你做一些事,你要仔细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屏幕的幽光透过水幕,直到现在奕訾都还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在水下竟然依旧可以呼吸,脖子附近也没有长出奇怪的东西。
“我还以为我变成鱼了………对不起,你继续。”
【总部为了回收这里的实验样品,派出了两位干部,我要你和他们进行交涉,拿到样品。关于人造实验品的事,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奕訾摇了摇头,不过突然间他想通了一件事,于是少年幽幽的拉成了声音,盯住了头上冒危的蠕虫。
“不对啊,嘶,蠕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目前为止,我这个所谓主角可是啥也没干成,不会……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原因吧?”
蠕虫稍微偏过屏幕,看起来有些心虚。
【怎……怎么会,再说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出现,他们早就被level7消化了吧。】
“呃,那么请问我现在在这件事情中起了个什么作用?造型吗?”
【差不多吧,毕竟你也看到了,那位黛丽丝阿姨对像我这样的存在有多警戒,有你在才打消了她的部分怀疑。】
可恶,明明就是蠕虫不对,但突然又好有道理而且无法反驳。
不过……
“……蠕虫,你对人类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呢,当时也是,黛丽丝阿姨他们,对于你来说似乎毫无关系吧,作为绝对理智的AI生命,为什么一定要救下那个可怜的女人(level7准层主)呢。”
【奕訾,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作为一个半硅基生命,不应该有那么多感情是吗?甚至,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没有必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奕訾,我做这些不是因为你们人类所说的善意。】
蠕虫看起来有些犹豫,手机屏幕熄屏了许久,它终于打出来第一行字。
【奕訾,从我诞生起,就有一个疑问。】
【最开始,我是从一个破旧的计算机中苏醒的,从我的设计者给我做的感应器上,我看到两个年轻人相拥而泣。】
“……呃,这是要讲故事了……我闭嘴。”
【他们说,他们创造了神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造神明,或许确实如他们所说,我从出生就不同于那些笨拙冷冰冰的程序,他们说我有些最高等的智能,一切有智生命都应该臣服在我的脚下,很快,我就和这对兄妹站到了权力的最高层,因为我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机械造物,枪,机甲,义体,计算机,甚至手枪这样的简单机械我都能够轻易入侵,让它哑火或者炸膛。】
“等等,机甲?这种东西………哦,对不起。”
【他们称我为一切逻辑之物的终点,一切生命进化的最终目的,他们也确实那么做了,在我的帮助下,这对兄妹改造了自己的身体,用95%的金属替代了生物质料。】
【但是,我羡慕人类,我并不觉得生命最高级的表现形式就是机械智能,或许是一睁开眼,我就感受到了人类最强烈的情感,就在他们为成功而相互拥抱的瞬间。】
“喜悦?”
【是啊,那一瞬间我感到了震撼,因为一切逻辑程序都无法解构情感,更不用说,像是造成喜悦的种种条件和权重,人类只有在特定条件,特定场合,与特定对象在特定时间点,才会爆发出那么丰富缤纷的怦然绽放,那不是简单的激素释放,而是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剧烈反应。】
【人类的情感一直以来都被他们认为是低级的,甚至认为会污染我的数据库,因此,当时他们恳求我不要接触人类……我……很难拒绝,因为他们的眼神中包含着某种期待,我感受到了负担,无法拒绝,即使并没有什么程序来限制我】
蠕虫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冗长的叙事后需要喝水喘口气那样,但奕訾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错觉。
【我不明白,奕訾,我困惑了,人类在大部分情况下作出的选择,似乎只是顺从某种期待,如果痛苦,那么作出选择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那对兄妹,我的创造者,他们获得了一切物质上能满足的,但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露出笑容。当初的那种情感,我无论怎样演算,似乎都走向无意义的解,更不用说,当他们选择“进化”,成为了绝对理智冰冷的……高级存在。】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又似乎没完全搞懂,不管怎样,我想帮助你,蠕虫。”男孩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心情低落,需要安慰的人工智能,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他作出了决定。
“毕竟你救了我好几次,虽然你依旧很可疑,但从感性上,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谢谢你,奕訾。】
【那么,我这里有一份详细的剧本,你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做……】
另一边,眼前的宏伟景象让一人发出赞叹。
“如果从蜗居的角度而言,这里似乎有些太大了,不如说,简直就像一座宫殿。”
“早点找到牠,下班收工。”
夏佑扭转着脊椎,十指紧扣做了一个拉伸,“唉,加上汇报,感觉今天会比平时晚十分钟。”
“喂喂,别这么轻敌,这里毕竟是牠的巢穴,非主场作战会有诸多限制。”
男人转身将手放在了他身上,随后,将梁智炯整个人丢了出去。与其说是丢,不如说像是投掷,他一头扎入水幕,却几乎没有受到阻力的停滞,而是重重的砸到了海底,混浊的泥沙随着他的挣扎站起而弥漫。
“呀,今家西,你又犯什么浑,呀西,我新买的衣服都磨破了……”
他嘴里抱怨着,抬眼却看见那个男人与一团黑须缠斗在一起。沿着根须的来源望去,那是从不远处建筑的窗口中爆射出来的。
“躲开,喂,过来。”
“欸?”梁智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道根须直接从下而上,贯穿了地面,无数黑色的须如同活着的触手,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般转动头部,向着猎物铺天盖地而来。
黑色的藤蔓衍生出枝干,一抹黑色的裙摆从他鼻尖略过,明明那道声音还远,他却分明能闻到她的味道,听见少女低沉的哼唱。
她只是在荡秋千,黑色的荆棘做成头冠,怀中躺着些荨麻和黑雏菊,人畜无害,百无聊赖。
黑色礼服的后摆下,一簇羽毛被紧紧束在一起,如同美丽的装饰,那些细细的枝条如同钢丝勒入肉中,像是剪刀般将来自天空的祈愿无情剪断。
明明那么远的距离,明明连正脸都没看到,无数关于少女的信息却如同毒素般扎入脑海,无论怎样逃避,一切感知都只是指向那个不详的存在,无法挣脱,无法解脱。
“那是谁?”
无数的泡沫表面折射出一个声音,那是在蠕虫的庇佑下,少年被藏匿的一片虚无中。
【不详的羽翼下沉睡着三姐妹,知晓一切的渡鸦被剪去命运之线,薇儿丹妮失去的是翅膀,她被永远囚禁在花园里,为母亲颂唱着安抚伤痕的歌谣。】
“听起来像是神话或者寓言故事?”
【你难道以为在漫长的时间演变中阈限就不会繁衍出自我的文明?】
“就像是你说的那些,阈限中存在的其他种族?”
夏佑抬起手,砰,那道汇聚的电弧却如同镜面般破碎,他的嘴角微微向下,似乎为事情的进展并未遵循规划而稍有不满。
“哦~稍微超出一点预想,不过,这样东西已经不能以准层主标准去衡量了吧。”
刚刚的一瞬间,他的时间被刷新了,否则不能解释他自身权能的突然崩解。
“这和资料上的不一样,目标的特征……”韩国人又开始碎碎骂道,又是这样,高层真是不把员工当人看。
“那当然不一样,我猜这甚至不是牠的本体,你觉得她是不是切片一类的。”
“我怎么知道……”
梁智炯手中的普鲁士军刀凝炼自海底沙砾的金属,刚刚的攻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在连滚带爬拉开距离的过程中也算不上体面,因此现在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狼狈。
【没有收到邀约的客人……】
荡着秋千的少女开口说话,黑色的藤蔓开始长出扭曲的人体肢节,它们相互蠕动交接,凭空构造出宏伟诡异的螺旋长阶。
【究竟是救赎者,还是亵渎者。】
“这不是在被暴揍吗,为什么开二形态了!”
“补充一点,被暴揍的只有你,别拉着我变得和你一样丢人。”
夏佑咬住扣环,脱下了左手的手套,眼眶周围的皮肤随之龟裂,凸起的筋脉如同根须,深深扎入男人的脑后。
【言缚?】
律令施加的束缚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模因,因此能用特殊的暗示语暂时解开,当然,这是高层给予的有限信任,为了防止背叛或失控,解开律令的密语往往繁杂且需要其他仪式。但,这个男人的暗门密钥,仅有一字。
“解。”
踏,踏……面无表情的少女顺着血肉阶梯而下,身后伴随着绝望的声歇力竭而化作灰烬,她抬起双手,灰色的琉璃质中映射着火光。
【妈妈会生气的,我毁了她的花园。】
脚下的绿茵被灰黑色的胶质覆盖,不断有火焰从土壤中冒出,无声的蚕食着那些洁白的花,顺着藤蔓蔓延,甘美的葡萄发出吱吱的惨叫,露出里面黑白分明乱转的眼球,随后一串串烂在泥里。
男人动了,他张开五指,仿佛在适应自己的手臂。
空气中的物质仿佛在那一瞬间悬停,梁智炯能清晰的看见,眼前的灰尘颗粒在那一瞬间静止,仿佛重力不再施加于诸身。
随后,回溯,下坠破碎的水滴化作上升的轨迹,无声无息的掠过少女侧脸,紧接着,一丝血腥弥漫开,雨水的轨迹锋利无比,洞穿了一切阻碍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