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炼气三层,这崔昭的灵气储量未免太过惊人。”
钱德华暗暗咂舌。
若说先前崔昭一直压制着韩宗羡,他还能自我说服此子是甲上资质,丹田阔大,储存的灵气远非常人可以比拟,可现在,在韩宗羡施展了血莲秘法后,崔昭竟然还能死死压制住他,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确实。”邢有涯目中亦有惊色,“一个炼气三层,丹田中灵湖未诞,何以深厚至此?”
“吱吱~”
钱德华肩上的老猴扫了一眼惑然不解的两人,有些不满地叫了起来。
钱邢二人将目光投过来,这只老猴微扬下巴,指了指芥子中的崔昭,又指了指自己,随后昂首拍了拍胸脯。
钱德华眼神诧异,试探性地问道:“猴老,你给这小子传了一手?”
老猴斜下一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昂”的音调,像是在说——“你有意见?”
钱德华讪讪地摆摆手,解释道:“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想到那小子竟能入您法眼。”
随后他忍不住感慨:“难得啊,这崔昭绝对是步入了传言中的锻体圆满之境。”
一旁的邢有涯双目微闪,不由得回想起前日里回青峰上崔昭的表现,心中暗道了一句难怪,当时他就觉得这小子的体魄之强横,前所未见,如果是因为这只老猴暗中相授的话,那也就不值得稀奇了。
“远古炼体之路断掉后,盖因天道改易,人体增梏,这世上罕有修士锻体能达到大圆满的境地。”他望向芥子中的崔昭,一时思弥怀远,心绪起伏,“而且……能得猴老青睐,此子本身的潜质也不容忽视。”
此时此刻,芥子中玄蛇的身躯再度暴涨一截,来到九十五丈,而同样的,白蛇的身躯如影随形地飙至九十七丈,腾空而起的瞬间将玄蛇狠狠砸入水面。
这一幕已经在二者激烈碰撞间上演了不知多少次,玄蛇始终无法在白蛇身上讨到好处。
崔昭的灵气仍在不停地往眉心灌去,仿佛汪洋之水,无穷无尽。
他屹立在岛屿上的身形如一株青松,挺拔稳固,风雨难摧。
“体内的灵气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崔昭感受着丹田中残存的灵气,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兽灵。
只见白蛇身下长出两个爪子的雏形,头顶更是鼓起了两个肉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崔昭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当白蛇的身躯突破一百丈的瞬间,即是这蜕变开始的时刻。
这般想着,他心里生出了一丝期待感,而后又将目光投向韩宗羡,只一眼,崔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期待恐怕要落空了。
随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能瞧见对面的韩宗羡的状态明显有些难以为继了,血莲秘术的施展需要他燃烧体内的血液,这种损耗己身的爆发使他的气息虚浮到了极点,此刻双手艰难地维持着莲花印诀的手印,身形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的眼皮像吊了一座山变得沉重无比,神智因血液的急剧流逝而无比昏沉,可即便如此,他仍吃力地,倔强地支撑着,不愿放弃。
这种状态显然是无法持续太久的,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因贫血而产生的昏厥感侵入了他的心神,他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模糊,眼前的光景像湖中心那条不可一世的白蛇扭曲起来。
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韩宗羡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浓重的黑暗像一片大雾,将他淹没,困锁。
……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刹那,又好像过了很久。
一阵无法描述的混沌感后,韩宗羡虚弱地缓缓睁开眼,明亮而又暖融融的天光令他刚睁开的眼微微眯了一下,待他完全适应光亮后,一排方整的椽子与其上的木梁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茫然了一阵,随后起身,可下一秒,一股被灼烧的剧痛从他全身血管中传来。
“嘶——”他痛得面庞扭曲起来,跌回木塌上。
“韩师弟,你终于醒了?”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韩宗羡偏过头,就见一个身着靛青色道袍的弟子坐在榻边盯着他。
见对方将目光投来,青袍弟子善意地笑了笑,继续开口:“我是紫炉峰一脉的内门弟子,兼宗门济安堂药师,你考核的时候昏过去了,钱长老差我过来给你疗伤。”
考核……韩宗羡感到大脑斧凿般疼痛,骤然间,一些零碎而又混乱的片段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他陡然间心悬了起来,向着这位陌生的青袍内门语气急切地询问:“那考核结果呢?还请师兄告诉我究竟谁赢了?”
青袍弟子看着他这幅焦急的神态,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顿了一阵,才缓缓道:“赢的人,不是你。”
韩宗羡脸上为数不多的企盼像一缕可怜的,本就飘忽不定的烟,被对方轻缓的一句话给吹散了。
一个瞬间,他像苍老了几十岁,躺在木榻上盯着上方的木梁怔怔地看着。
“也对,那崔昭是万中无一的奇才。”韩宗羡苦涩地喑哑道,“我没一项比得上他,合该他羸才对。”
“崔昭?”守在榻边的青袍弟子有些纳闷,奇怪地询问,“那是谁啊?”
还能是谁……韩宗羡无力地闭上眼,“与我争魁的人。”
“与你争魁的人?”青袍弟子疑惑地重复,随后轻声笑了笑,“韩师弟,你睡迷糊了吧?我从没听说过这届参加晋升考核的杂役弟子中哪个的姓名是叫崔昭。”
韩宗羡蓦然睁开双眼,眸光一凝,偏头盯向这名青袍。
青袍弟子被他这突然射来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韩师弟?”
韩宗羡并不言语,只是盯着他。
与他料想中不一样,这名陌生的内门师兄脸上只有纯粹的疑惑,没有半点存心拿他开玩笑的意味。
韩宗羡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开口道:“那个崔昭,师兄你不知晓吗?就是……”
说到这时,他的语气停住了,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崔昭……
是谁?
他紧蹙着眉目,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可奇怪的是,除了崔昭这两个字,他再也想不起其他半点有关此人的信息。
这下,他身旁那名青袍弟子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位兼任济安堂药师的弟子凝眉掐了一个诀,袖袍间灵气翻涌,而后伸出一节白玉似的指尖,点在韩宗羡的眉心。
“怪了,识海除了此人特有的血莲印记也没其他异常。”俄顷,青袍弟子挪开指尖,略微思索了一阵,随后不解地喃喃自语,“也没听说‘觅封侯’的威压会影响人的神志啊……”
沉思良久,实在回想不起崔昭究竟是何许人也,韩宗羡深吸了一口气,他稳住自己的心神:“抱歉师兄,我刚才脑子可能确实睡迷糊了,你能告诉我,这次考核的魁首是谁吗?”
青袍弟子担忧地看了他一阵,开口道:“你当真不记得了?魁首是庄秦川啊。”
庄秦川?韩宗羡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像一把锄头,他脑子中有什么深埋的记忆正在被这把锄头一点点挖出来。
看着他一幅拼命思索的样子,青袍弟子目中忧虑更甚,接着补充道:“这届晋升考核,你与庄秦川综合成绩难分高下,所以钱长老决意加赛一场,让你二人在一把名为‘觅封侯’的煞兵前站着,比谁能在其威压下坚持更久,你都忘了?”
“觅封侯”这三字一出,就像一道闪电划进韩宗羡的脑海,他原本愣怔的神态瞬间被打破,其眼中骤然间闪出一个画面——
乘风殿那久经岁月的转墁地上平躺着着一把开鞘半寸的古朴长刀,他和一个高鼻深目的魁梧男子一同立在这柄刀的前方五步远的地方,两人状态都显得岌岌可危,俱是寒毛倒耸,身躯颤抖,骨骼咔咔作响,似随时都会被碾进地里。
是了,是了……韩宗羡突然回想起来了,这是自己进入烟云山后经历的第一次晋升考核,他本以为依着自己的实力,取魁首之位当如探囊取物,可不料半路杀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庄秦川。
他二人斗得难舍难分,四场常规考核走下来也未分出高下,所以进行了一场加赛——比谁在那把刀的威压下坚持得更久。
他在昏迷前也确确实实地瞧见了身旁那道魁梧的身影仍在顽强地屹立,像一座无法倒下的山。
“呵。”韩宗羡惨笑一声。
没曾想自己终究还是输了,亏他考核前还极尽嚣张之态的扬言这届魁首非他莫属。
真像个笑话。
“看来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青袍弟子看着韩宗羡目中泛起回忆之色,微微颔首。
“可能你的魂魄在那把煞兵的威压下受到了些许波折,但现在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了,切记,进外门后最初一个月不要经历太狠的打斗。”青袍弟子审视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后道。
“我不会进外门。”韩宗羡摇摇头。
青袍弟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考核之前,我曾扬言只要我没夺得魁首,就不进外门,且五年内不再参考。”韩宗羡抿了抿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