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薛芳华临时改了主意，走到店铺前，望着面前陈列的琳琅满目的旗袍，不禁用手轻轻拂过丝缎光滑的表面。小时候她就看到薛菡穿过一次旗袍，是天水碧的颜色，走起路来婀娜生姿。但她从来不穿这种不利于行走的衣服，忙于学习和工作，哪里顾得上打扮的事，学生时代穿运动服，工作了以后就买一整套优衣库，七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换着穿。

“让我试试吧。”她突然开口道。

薛芳华挑中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旗袍上面用蓝色和银色的丝线绣了传统的云纹，旗袍的腰身收得非常好，她站在镜子前，转过身，有些出神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售货员在旁边一个劲地夸道：“这衣服实在太适合您了，就像为您量身定做一样，把您的气质都穿出来了。”

“衣服是挺好的，但我没做过头发，都没个配饰什么的，你们这里有没有簪子之类的配饰卖？”

售货员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没有，如果您要买旗袍的配饰，可以到附近专门卖配饰的店铺去买。”

“太麻烦了，还是算了。”薛芳华说着就准备换下旗袍，售货员连忙拦住她，咬了咬嘴唇，才开口说道：“其实店里最近进了一批绒花，但老板说接到投诉，绒花会掉色，所以让我们把这批货给撤下来了。”

“绒花？是古装剧里女主头上戴的那种吗？”薛芳华明知故问，“能给我看看吗？”

售货员想着已经说明了情况，便把绒花给拿了出来，正是最近陶念娣她们做的这一批。薛芳华挑了一支淡蓝色的菊花，将头发随意挽起，但她不怎么会绑头发，只绾了个松松的发髻：“这支发簪好，我喜欢，很衬这身衣服。”

“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就打折卖给您吧，但您得注意千万别让它沾水，也别在下雨天戴着它。这件旗袍是浅色的，一旦染上就洗不掉了。”

“行。”薛芳华扫码付了款，直接到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对着绒花淋了下来。售货员吓了一跳，本想阻止她，薛芳华却把打湿的绒花放在旗袍上，绒花已经被淋得透湿，但滴下来的水仍然是清澈的，绒花完好无损。薛芳华收起发簪，平静地说道：“这不是没有被染色吗？”

售货员也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可能是个别的绒花掉色了？”

薛芳华没跟她理论，而是扫码又买了几支，同样做了实验，证明染料的固色能力其实很强，湿透了也没有掉色。售货员呆呆地看着她，薛芳华往前靠了靠，笑着问道：“我能见见你们的老板吗？”

薛芳华拿出了在投行时和客户谈判的手段，很快便说服了老板直接和购入绒花并给出差评的客户谈判，在两人的诱导下，客户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她并不是下雨把绒花给弄湿了，而是不甚把消毒水洒在了花朵上，把旗袍也弄脏了。由于怎么洗都洗不掉，她便生出了其他心思，索性以质量问题为借口想讹上店家一笔。

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以后，她说服客户取消了退款，删除了差评，为表歉意，客户把旗袍的钱推给了薛芳华。薛芳华走在回去的大街上时，夕阳已经西沉，落日的余晖染遍了整个天际，天边一半是红彤彤的，另一半却下起了毛毛雨，她在古镇上买了一把油纸伞，售货员却追了上来：“小姐，您的东西忘记拿了。”

她摊开手，手中正躺着那枚蓝色绒花发簪。薛芳华笑了笑，摇头道：“我平时不会打理头发，拿着也是浪费。”

“这支花很衬您，我帮您绾头发吧。”

她的十指穿过发间，灵巧地翻动，不多时便绾好了一个斜簪。她打开油纸伞，头上簪着绒花走在古朴的街道上，迎着蒙蒙细雨，仿佛回到了民国年间，头戴绒花的新式女子手挽着手走在瘦西湖旁的河堤上，那天际的一弯月牙便仿佛她们弯弯的眉眼。薛芳华深吸了一口气，仰首看着外面的天色，暮春温柔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坐大巴回到村口时，赵文琼也等急了，看到她的打扮顿时愣住了，随后眼中浮现出温柔的惊艳。薛芳华收起伞，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赵文琼笑道：“看来你不是去解决问题的，而是去照顾他们生意的。”

事情的结果她已经微信发给过他了，便也不再多费功夫解释，只是笑道：“店家为表歉意，答应和我们长期合作，又下了新的订单。我们得提前做起来了，免得耽误了交货时间。”

“只有两个人做得过来吗？”

“五个。”薛芳华指着自己，“我和你，还要加上纪敏，准确的说是五个。”

“纪敏？那小子连千纸鹤都不会折。”赵文琼失笑道，薛芳华也笑了，“不管怎么样，有订单总是好的，我们能多拉点人打下手也行。”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容。薛芳华回到家中，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陶念娣最先呆住，一听便问道：“客户又追加订单了？”

“对，所以我们得再拉几个人加入，然后产品多了，还要打开销路。我们明天再去挨家挨户做工作，看下能不能拉人加入到我们的项目中。”

“人家愿意再说，你别又一头热地逼别人参与。”陶念娣拍了拍她的手背，薛芳华看到她和吴慧倩的脸上都绽开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她们为了家庭奉献自己的一生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光彩。顷刻之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入心房，令她的情绪激荡不已，仿佛原先空荡荡的一块地方被人给填满了。

那是她在上海加班加点完成项目时不曾带给过她的喜悦，因为那时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枚螺丝钉，她在为了老板挣钱，每月的快乐仅限于薪水打到账上的那一刻，也只能持续几十秒时间。她想起曾经问过赵文琼的话，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突然有了解答。

回到家中以后，薛芳华再次打开了电脑，这次她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今天看到的一幕。她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清晰地浮现了故事的后续脉络，犹如伸手可触的花茎，只要她伸出手指，便可以触摸到它的脉络和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