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刘茂林并不难,他的双腿瘫痪,走不远。扬州人爱打“马吊”,尤其爱打扬州掼蛋,棋牌室开遍大街小巷,他们很快在附近的一家饭店找到了刘茂林,这些饭店都有两张桌子,打的用来吃饭,小的用来打掼蛋,“掼”在扬州方言里是“摔”“砸”的意思,打牌兴起之时,有人会把牌高高举过头顶重重地砸向桌面,在掼蛋游戏中,能砸出去的威力较大的就是“炸弹”,所以“掼蛋”最初的意思是炸弹。里面的桌子都被堆到角落里,男男女女足有十几个,不打牌的都站在后面抽烟,屋里乌烟瘴气,地上堆满了瓜子壳。大白天开着强光灯,牌桌上堆满了红红绿绿的钞票,刘茂林就坐在村民当中,喝得满面通红,把自家的牌一翻开,手上两张牌叭一下猛拍到桌上,破口大喊:“我赢了!”
牌桌上哗的炸开了锅,有人捶足顿胸,有人直叫邪门,刘茂林扑到桌上,忙不迭的把面前的钞票搂到自己面前来,赵文琼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头,不耐烦地说道:“干嘛?”
“别闹了,你老婆孩子都在等你回家,跟我回去吧。”
“不回。”刘茂林硬邦邦地回道,把扑克牌一下子摔在了桌上,“我已经和她说了,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
“离婚?”赵文琼愣住了,刘茂林道:“对,所以我彻底跟她断了关系,听明白了吗?”
赵文琼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沉着脸盯着他,没等他行动,薛芳华忽然跳起来,一把将他从牌桌上给拉了下来。刘茂林被拽的一个踉跄,恼怒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薛芳华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直接把他拉到了棋牌室外的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怒道:“慧倩姐忙前忙后,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离婚,还有没有良心?!”
“我就是为了她着想才提出离婚的!”刘茂林拔高了音量,不甘心地反驳道。薛芳华怒极反笑:“为了她?你们可还有两个孩子!你这么拍手不管了,你让她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你根本就是自私而已!摔断腿不是你的责任,但凡你是有担当的男人,就该尽量帮着她一点,而不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逃避责任!”
“我逃避什么了?”刘茂林涨红了脸,把一张保险单摔在她的面前。薛芳华一看,竟然是张人身意外险,受益人填的是吴慧倩,金额是两百万。她的脑子瞬间宕机了,和赵文琼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但刘茂林理直气壮地争辩道:“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腿断了,什么都做不了,与其像现在一样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给他们娘仨留点东西。我早就想好了,等到拿了离婚证,我就找辆车去撞死,他们还能拿到一笔赔偿款,也算我这条烂命最后能发挥的价值。”
薛芳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倏地都冲进了脑门里一般,头胀得发疼,太阳穴迸跳起来,耳朵一直嗡嗡发晌。她直接从他手中夺走了保险单撕得粉碎,眼神赤裸裸如看一个白痴:“你想骗保?你当保险公司和交警都是傻瓜吗?这种蹩脚的骗局连村口的大爷都骗不过,你竟然还想骗几百万?”
刘茂林伸手去抢保险单,但赵文琼护着薛芳华,他又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险单被撕碎,又气又急:“你这个泼妇,这可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薛芳华一把抓起他胸口的衣襟,正想狠狠骂他一顿,赵文琼拦住了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看着他说道:“刘大哥,其实你也清楚骗不到保险,但你不想活了,所以拿这个当借口来缓解对妻儿的愧疚,对吗?”
两人对视一眼,刘茂林瞬间崩溃了,捶打着双腿哭了出来:“是又怎么样?我已经是个废物了!别说是养家糊口,就连帮她做点小事都办不到!慧倩对我越好,照顾得越周到,我心里越难受,她才不到四十岁啊,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难道你现在扔下她和两个孩子死了,就不会耽误她的后半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