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教书适合我。但在这个地方当老师不一定适合我,大部分是我们原来的老师,不方便,没劲。”曾苋转过头来看着学校的房子。房子在树的遮蔽下,若隐若现。
“你可以选择去其他学校,这样就没有你所担心的问题。”林佳英显得很轻松。
“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调动就要找关系。找关系就要花钱。别的学校学生不能与我们这所学校相提并论。这学校学生学习自觉,容易教。别的学校就费劲,学生还会与老师顶嘴甚至冲突都有听说,还有的老师被打伤住院。”曾苋有点黯然。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林佳英显得很惊讶。
“你忘了我父亲是老师!”曾苋恨恨地说:“父亲说,要教书就要在我们这所学校教书,才会有点价值感。如果在别的学校,那还不如不回来。”
曾苋继续说:“毕业后回来会有安排,就是国家在编正式教师,享受在编工资待遇,物质就这好处,心理上也有优势,毕竟是大学生,学校领导会另眼相看,至少不敢太欺负。那些民办代课老师,诚惶诚恐,生怕得罪领导被轰走。我父亲从一个民办老师转入正编老师,知道身份编制对于一个老师的自信心自尊心有多重要。无论你在讲台上奉献多少,让你走人,你就得走人,没有任何回报,没有任何保障。初中升高中时,一些高分者选择读师范,直接进入体制内,捧个铁饭碗。我们高中毕业时,读师范的同学已有工资收入,似乎解决了人生所有问题,春风得意着。”曾苋语气沉沉地,有些凝重,继续说:“录取后,父亲与我有多次的交流。父亲一份微薄工资,要养全家,艰辛不易,长期生活压力下,有些未老先衰,头发白了一半。说看到我考上大学,谋得一个正式的职业,感到无比的宽慰,是他精神支撑,是他的骄傲。老人家说,对我要求不高,身体健康,稳定职业,家庭和睦,相夫教子,他就放心了。”曾苋略一停顿,接着说:“父母没有明说,但他们是希望我应承这一门亲事,了却他们的心愿,排除他们对我以后日子未知的担忧。老人家在这里守着清贫一辈子,多想有个背景来扶持支撑我的生活和工作,用心良苦呀。我毕业后留在外面,举目无亲,他们能放心吗?他们会很担心的。我不忍心。”
林佳英见曾苋说得动情沉重,不禁心疼起来,为自己,也为好友。未来日子的不可知,使多少父母为儿女投进数不完的牵挂。
“那你回来就一定要在这所学校。”林佳英安慰着说。
“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大多不愿意回来。这里工资待遇较低,工作环境不好。你看我父亲一辈子当老师,全家人住在学校宿舍里,面积不超过30平米。哪有钱搞房子!一辈子勤俭节约,也仅能养家糊口。俗语‘教书先生,守寡家婆’,真是穷到极致丑到极处。另外,回来想进入这所学校,也要托关系找人。我父亲没有什么关系可找。一个穷老师,能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忙。”曾苋表情不无失落,叹了口气。
“哈哈,我看你这么失落。再说,你是教书小姐,不是教书先生。听说我们这里的教书小姐可是官富人家抢着要的。”林佳英爽爽地笑着说。
“你别不正经,取笑我。我现在心情闷着呢。”曾苋用手轻轻拍了林佳英的手说。
“说点别的。你看这饮酒台上的诗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懂,要你这个老师来解释解释。”林佳英指着旁边的石碑说。
曾苋回过头,看着石碑,诵读起来:
举酒千杯少何问几多愁
他日君再来共饮醉方休
人在听泉音人走泉自流
月夜石泉树余响空悠悠
诵读二遍,自言自语,说:“这是谁写的?”
林佳英回答道:“不知道。没有标明作者,无名氏所写。”
曾苋看着碑文说:“你我坐在这里,没有举杯饮酒。这里也没有卖酒的,要喝就得自带,不太协调。古代的文人墨客,喜欢玄虚卖弄。”
林佳英愉快地说:“我以为内容还好。人生不必问太多,也不必说个明白,心照不宣挺有境界的。你的理解有道理,我的理解也不无意思。”林佳英做一个举杯手势,说:“我祝你一帆风顺!干杯”,曾苋也举手做敬酒势,说:“干杯,祝你一生幸福!”
林佳英说:“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顺原路下山,林佳英边走边说:“这几年来,与你在一起。学习之外的事,你都在为我操心和处理,谢谢你。”林佳英停下脚步,看着曾苋。
曾苋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这种机会越来越少,以后难得有这种机会。”
突然,林佳英又发现路边有野菊花正开着,便弯腰细看,伸手正欲摘下。曾苋说:“不要摘,让其留着吧。你摘了它,一会儿就扔掉,多可惜”。
林佳英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又蹲下,注视着野菊花,说:“好美,这花如果不开在路边,也许就没有人摘了,它便能自由地生长。”
曾苋应着说:“开在别处,没有人欣赏,美又如何呢?”
林佳英对着野菊花说:“美需要别人欣赏吗?”
曾苋说:“孤芳自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美,暗香闲艳却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美。锦衣夜行,养在深闺人不识,浪费美。美通常需要肯定。”
林佳英站起来,笑逐颜开,朗朗地说:“曾哲学家,确实可以当老师,绝对优秀。不过你更应该当政治老师,不应该读历史专业。”
“政史相通,学历史也可以教政治。你看许多老师学的专业与任课都不相符,不也一样教。”曾苋蛮有把握地说。
“不识字,教政治。”林佳英少见的诙谐口吻,“文科中,政治地理历史课可以照本宣科,把课文内容读一遍,然后让学生自习,一课就完了。初中历史是副科,学生没有兴趣,当然不把历史老师当回事。不过,你回来肯定当高中老师,这倒不是问题。”
“现实总很难尽如人意,想多头疼,越发乱。到时怎样就怎样,现在且不去管。”
说着,两个女孩子不觉回到山脚下放单车的地方。曾苋停下来,神情严肃,对林佳英说:“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换了你,你如何态度,提亲的事?”
林佳英刚掏出单车钥匙,准备开锁,手攥住车钥匙,眼睛注视着曾苋说:“我不会回来,也不会拿自己的一生来交换。我喜欢未来是未知的。再说,我有两个哥哥,考虑问题的条件与你完全不同。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实,来玉泉盛水的,都是尽可能到石头下面泉水出来的地方慢慢舀,而不愿意在玉泉下面小池装。在人们看来,离开泉眼几米的水,就不是那水了。”看着曾苋沉默不语,林佳英长出一口气,接着说:“认知决定一切,关键在于你自己。走吧,回去慢慢想,你还有时间。”林佳英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