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都城外的蔚县,木青云在把楚国小妾交给丞相韦崇后的第三天,他的马车也进京了。在苏宅,苏姨早早就开始在厨房忙活,等着晚上给木青云接风洗尘。十一也很期待见到师父,老早就拉着云歌离开云水居,回了苏宅。
云歌马上就能见到木青云了,她内心也很激动,自木青云去了南靖之后,她对他的情感日益增加,她越来越发觉自己是喜欢木青云的,而且可能从很早就开始了。只是之前从未静下来认真想过。可是,这一切在木青云即将回来的前几天彻底改变了,她无意中发现了木青云的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她笑自己愚蠢,竟然还期盼着嫁给这个人,与他共度一生。
回过头来看发生过的一切,基本可以断定木青云是在为宁王做事,从太子被废到如今靖南侯出事,无一件不是利好宁王的。从头至尾,这都是木青云设好的局,云歌只恨自己太傻,竟然把这个人推荐给了白尚大人,还让他做了太子的谋士。
“一切都是假的,那他对自己的感情呢,难道也是假的吗?那他为什么要娶我呢?如果只是想利用我,自太子被废后,我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为什么他还要对我那么好,还答应了娶我呢?”
云歌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木青云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假的,但无论如何,他俩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眼下,她还不能揭穿木青云,还需陪他继续把戏演下去。
晚上,木青云来了苏宅,大家都在门口迎接了他。一个多月未见,木青云消瘦了些许。十一第一个上前跟木青云说话,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木青云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了云歌,木青云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云歌,他的确很想念她,盼着早些能与她见面。见到木青云的那一刻,云歌的内心也是波澜起伏,五味杂陈,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流露出失望责怪的神情,还如往常一样冲他淡然一笑。苏姨难掩脸上的笑容,说道,
“路上一定累坏了吧,快进屋吃饭吧。”
饭桌上,大家先举杯祝贺木青云顺利回京。吃饭的时候,苏姨几次给云歌使眼色,让云歌给木青云夹菜,云歌便给木青云夹了两次菜。苏姨看着云歌和木青云两人,笑着说道,
“如今木先生回来了,明日我把你俩的生辰八字拿去请人算算,选一个良辰吉日。”
云歌没有说话。木青云放下碗筷,郑重地向苏姨拜了一下,“多谢苏姨。”
苏姨笑着说,“木先生,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云歌,不许欺负她,不许让她受半点委屈,你能做到吗?”
木青云再次郑重承诺,“娶云歌为妻,是青云三生有幸,我会用一辈子好好疼爱她的,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青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苏姨满意地笑了笑,“你的话我相信,云歌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吃完饭后,木青云跟云歌去了书房。
“一路辛苦了。”云歌递了一杯茶说道。
木青云接过茶杯放下,握住云歌的手,“我每时每刻不在想你,想早日回来见你,但事情有些难办,还是耽误了不好日子。”
云歌也没有抽出手来,只是说,“好在事情还是办成了。青云,你真厉害!连靖南侯都能扳倒。你在信中提到找到了一个重要证人,此时回华都你带上证人了吗?”
木青云点头,“带了。有件事我正要与你商量。”木青云已经松开了云歌的手,“你知道,眼下你我都是与朝廷不相干的人,安王呢,表面上也是个闲散王爷,宣王目前还在禁足中。所以,现在有个难事,就是揭露靖南侯罪行的证据找到了,但要如何才能呈上去,交给皇上呢?”
云歌听他说这些,的确在理。她问道,“这一路上你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吧,想必你已经找到办法了吧?”
木青云说道,“不错,我确实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云歌你的看法。”
云歌思忖片刻,说道,“依靖南侯的身份,要想在皇上面前控告他的罪行,必须是朝廷中与他地位相当的人…..”
木青云开心一笑,“所言极是,朝廷中能与靖南侯不相上下的官员一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又需眼下就在华都,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
“丞相!”云歌脱口而出,木青云会心一笑,
“没错!知我者云歌也!”
其实云歌心里早就知道木青云是这么想的。她突然变得惆怅起来,木青云见状,问道,“云歌,你在想什么?”
云歌回道,“哦,没什么,扳倒靖南侯和肃王是件好事,可这功劳都是宁王领了去。我只是觉得,什么时候才能帮宣王重新夺回太子之位,感觉遥遥无期啊,唉……”
木青云内心闪过一丝难堪和愧疚,他知道宣王是不可能再当太子了。但是,绝不能这样跟云歌说啊。
“你先别丧气,凡事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如今肃王已经不能威胁到宣王了,下一步便该宁王了。”
云歌眼睛一亮,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宁王吗?”
木青云的脸色也多了一些愁容,“实话说,对付宁王需要从长计议,也要等待机会。韦崇做了两朝丞相,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本人也无大非大过,皇上信任他,朝廷的事也要依赖他,所以丞相那里得不到什么收获。”
云歌接话说道,“那宁王呢?”
木青云微微叹了口气,“也只能从宁王入手了。不过需要些时日慢慢查。”
云歌笑着回应了木青云,“我会帮你的。”
自从让文世超带着她亲手写的两封书信回南靖之后,文皇后没有一日不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同样寝食难安的还有他的儿子,肃王。母子俩天天盼着南靖能传来好消息。
终于这一天,文世超来信了:靖南侯文琨在吕瀚霆陪同下进京来了。皇后一得到消息,就带着肃王一起去见皇帝了。她呈上书信,
“陛下,果不出臣妾所料,叔父他绝不会造反的。这不,他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他一定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陛下,如今南靖兵权已经交给了文龙,臣妾用性命保证,文龙对朝廷绝对会忠心不二的。”她迟疑了半晌,继续说道,“臣妾斗胆恳求陛下,能给叔父一个体面的结果。”
皇帝看了信中的内容,说道,“放心,朕不会食言。他文琨到死都会是靖南侯。”
皇后谢恩,“谢陛下宽佑!”这时候,皇后和肃王还跪着,皇上对皇后身边的婢女说,
“扶皇后起来吧。”,
然后对肃王说,“你也起来吧。”
婢女正要扶,皇后却拒绝了,肃王看他母后没站起来,自己也不敢起来。
“陛下,臣妾也有罪。母家出事,臣妾也要担一份罪责。只是可怜肃王,也要受我这个母后连累……”
皇帝听了半天,这才听到了重点,他不禁在内心里苦笑皇后的良苦用心,
“这件事跟你、跟肃王有什么干系?皇后实在多虑了!”
皇后一看皇上的反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陛下,臣妾愿在佛堂抄经书三个月,求陛下成全。肃王他,他愿去为先祖守陵一个月。”
皇帝有些无奈地说道,
“皇后是想把南靖的事闹得众人皆知吗?”
皇后一听花容失色,“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摆了摆手,“好了,都起来吧。既然文琨答应了进京,皇后你也算以功抵过了,至于肃王,这本就不关他的事,无需自责。看样子,你们也几天没睡好觉了吧,下去好好歇着吧。”
皇后和肃王终于松了口气,谢恩后便退下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潇美人在陪韦夫人聊天的时候,得知了靖南侯进京的事,而且从韦夫人得意的表情和口气中,便猜到了靖南侯进京对皇后和肃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此外,前几日她也见过几次皇后,发现她心不在焉,有心事的样子。所以潇美人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她借着元真进宫给韦夫人讲经的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元真。
元真得知后,也觉得奇怪,边境将军一般不会轻易离开驻守之地,除非朝廷有大事急诏,或者另有原因。靖国最近有什么大事呢?并且还与南靖有关?思来想去,觉得南靖当下没有什么紧要的大事,也没听说各边境地有什么异动消息,那么,皇帝诏靖南侯进京,是为什么呢?而且还是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会是什么急事呢?据潇美人的描述,韦夫人对靖南侯进京这件事很是高兴,而皇后却愁眉苦脸的。这说明,一定是南靖出事了,皇后和肃王也受到了牵连。
元真感到事情不妙,但他在想南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呢,严不严重呢?靖南侯都来见皇上了,说明事情不小。不过,还是要看看皇上会怎么对待靖南侯,再做判断也不迟。但不管怎样,宁王始终都是肃王成为太子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必须要先发制人,南靖出事不要紧,只要宁王这边出了更大的事,便可盖过南靖的风波。肃王依旧是最后的赢家。而宁王身上有一桩天大的事,便是陷害前太子。当然,这件事肃王也有参与,只不过在皇帝面前告状的只有宁王一人。这是一步险棋,搞不好只会两败俱伤。这件事自然不能由肃王这边的人出面揭发,那该如何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呢,又如何能让肃王全身而退?元真还要好好琢磨一番。
云歌偷偷见了要给她跟木青云算成亲日子的先生,她多给了那位先生一些钱,叮嘱他等苏姨来找他算日子的时候,让他在一个月之后选一个吉日。她谎称自己还想在娘家多带几日,多尽尽孝心。算卦先生当然答应了。于是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
云歌要用这一个月时间找到能够证明宁王陷害太子的证据。她已经锁定了目标,就是石坚和石延丰父子。当初,皇家举办入秋围猎的时候,负责巡视和安保工作的正是执金吾石坚。刺客定是他们故意放进林子去的。至于石延丰,云歌已经猜到,一定是石延丰私放盐贩入京,从中谋取暴利的勾当被宁王知道了,其实当初太子让自己去查,她也查到了石延丰的确有问题,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证据,太子就出事了,紧接着宁王就揭发了石延丰属下贩卖私盐的罪行,石延丰却撇得一干二净。
如今想来,宁王提供的那个账本一定有问题,石延丰的属下参与贩卖私盐不假,但真正的主犯应该是石延丰,宁王去威胁石坚帮自己做事,而且是要掉脑袋的事,一定是开出了石坚无法拒绝的条件。揭露石延丰罪行的账本一定在宁王手里。但想要从宁王府中拿东西,比登天还难。眼下只能先从石延丰身边的人入手去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关这个账本的蛛丝马迹。很可惜的是,石延丰当城门校尉时,几名属下都当了替罪羔羊,早被处死了。
靖南侯的马车还在去华都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正常情况下,从南靖到华都,有走得快些也要六七日的路程,靖南侯每日要吃好喝好休息好,赶路自然就慢了些。从南靖出来已经有四天了,按照这个速度,到华都大概还需要六天时间吧。老丞相韦崇给他算着日子呢。
此外,他还在琢磨另一件事情。在皇上面前揭发靖南罪行那日,皇上被气得不轻,期间,光禄卿命太监给皇上端了一杯茶。虽然他在台下,与皇帝的距离很远,看不清也闻不出皇上喝的是不是茶,但根据他敏锐的观察力,他发现当时端茶的太监的神情十分焦急,光禄卿还给了那个太监一个眼神,似乎在命令他收回他那担忧的表情。这一个极其细微且转瞬即逝的表情还是被韦崇捕捉到了,他隐约猜到了皇上龙体有恙,恐怕还不太妙。机会来了,等靖南侯进京认罪之后,他打算联合众臣集体上书,恳请皇上下诏立新的太子。到时候,这太子之位只能是宁王的。
云歌开始调查与石延丰来往密切的人,石延丰这个人吃喝嫖赌无所不干,但为人极为小心谨慎,与他喝酒和赌博的那些狐朋狗友,平常与石延丰呆在一处玩乐,但实际上并无很深的交情,只是酒肉朋友。不过继续查下去,她很快了解到石延丰在华都西市一家青楼里有一个相好的,名叫欢香。于是,她决定去青楼去见一见这位女子。
她拿出了几年前女扮男装的本事,弄了一身男子行头,在一日傍晚时分去了那家青楼。她先是要了一桌酒菜,然后叫来老鸨,让她给自己找个美人儿过来陪酒,老鸨看他一身不俗打扮,顺便瞥见了桌子上一个开口的钱袋子,全装的是碎金子。于是便连忙上前热情招呼。
“这位公子哥好生俊俏啊,不过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风月场吧,哈哈哈,不打紧,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多来几次就是常客啦。请问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是妈妈我吹,娇俏的、妩媚的、丰盈的、纤瘦的、温顺的、有个性的,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云歌清了清嗓子,故意粗生说道,
“我听说你家有一位叫欢香的姑娘,我就要她了。”
老鸨面露难色,“这……欢香她…..,现在不方便待客,妈妈我给你介绍我们玉珠姑娘怎样,她与欢香性子很像,都是妩媚动人、善解人意的。”
云歌放下酒杯,不悦地问道,“今日我就要欢香,怎么,妈妈是嫌钱少吗?”说着,她又往桌子上扔了一个钱袋。
老鸨连忙道歉,“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实在不是妈妈我故意要你出高价,只是有客人花钱包了她,他是这里的常客,妈妈我也不敢得罪呀。”
云歌猜到她说的是石延丰。“哦,何人?那人常来吗?今晚会来吗?今晚不来的话,欢香姑娘今晚就归我。”
老鸨叹了口气,“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位客人了,听人说好像在别家有了新欢。但人嘛,尝过鲜之后还是喜欢原来的口味,回来只是早晚的事。那位客人付了好多钱,妈妈做生意也讲信义呀。好公子,你就别为难妈妈了。”
总算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云歌也就不再执意要欢香了,老鸨便安排了玉珠来伺候她。玉珠陪云歌喝酒,看样子她很喜欢自己,云歌便与她聊了起来。
聊天中,她得知青楼里的姑娘们每月有一天休息日,每到休息日,欢香喜欢去银湖,在湖上泛舟抚琴,即便冬日里也不例外。奇怪的是,这个月欢香休息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出门。云歌问道,
“听妈妈说她有一个常客,此人最近有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