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山通往山顶的石阶破败冷清,鲜有人迹。至山顶仅有一座素净道观,大门常年紧闭,若不是观体净不染尘,直叫人觉得这是一处无人荒地。
三短两长一短。
韩未安叩起敲门暗号。
很快,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半扇,一名素衣道袍少年从门口走出,朝韩未安施礼后,将他引进道观,再谨慎关门。
观内素雅清明,院中仅有一座石制茶桌,一个百年银杏树,除外再无添置。
韩未安在素衣道袍少年的指引下,进入内院,见到一位两鬓白须,手执桃拐,颇有风骨的老者,恭敬施礼道:“世伯。”
“未安来了。”老者眼面含笑,招他坐下,“你父亲的信,老夫已收到。你放心把秋家的姑娘带走,其他的,老夫自会安排。”
韩未安颔首相谢:“多谢世伯相助。”
“不必挂心,我与你父,不论这些。”老者见他久坐,似有话说,“你今日来找老夫,不止是为了秋家那位姑娘吧?”
韩未安知他明神奇思,未做隐瞒:“世伯睿智。”
老者深邃通幽的双眸看着他,神思透过他扯回了久远之前的记忆:“你从你父母那里得不到的答案,老夫又如何越过半生情谊将你推入深渊?”
“父亲母亲不告知,是为了让未安和兄长过得安康顺遂。不过未安觉得,人活一世,若心中始终有隐刺未拔,是没办法活得痛快。当年那件事,让韩家毁家纾难,失去了生命至亲,这种刻苦铭心的痛,韩家一生都无法忘记。”韩未安神情坚定,语轻意重,“若不报仇,未安无颜面对九泉血亲。”
童年经历的惨痛回忆时常在他脑中回闪,他绝对不会放过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血仇。
“你这执拗性格,同当年的你父亲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当年为了保护你们,选择了含泪忍下。老夫虽不赞成,却也理解。毕竟那人位高权重,难以倾覆。老夫可以告诉你事情真相,只是,以你今日之力是没办法扳倒那位,金陵城也不会有人敢帮你同他作对。”老者目光闪动,顿了顿,又道,“你今日前来问询,大概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心里也存了计划人选对吗?”
韩未安面上浮起清冷的笑容,毫无畏惧:“那位如今的权位,陛下和太后都要忌惮三分,不会轻易撼动,却有一个人可以。”
老者听到他报出的名字,眼眉一震,半响,徐徐笑来:“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好帮手,老夫也可放心将答案交给你了。”
秋知恩对着落水的“韩未安”一阵调戏后,迅速跳船跑路。了了心中大事,她的心情一路十分亢奋,还顺便踏了个青,采些盛放的杏花枝准备回家给母亲赏玩。回府后,天色已然半黑。
此时一身黑裘加身的秋文杰面色低沉地站在餐堂门口,手中持着一把姐弟俩再熟悉不过的戒尺。
他四十有二,两鬓美髯,体态微胖,面上总是谦温地笑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商人的精明强干,叫人不敢轻视。
秋长遥远远地瞧见那打了他十四年的戒尺,腿脚立马软了,心想完蛋了!阿姐今天做的事被父亲发现了!
事不宜迟,他立即抢在阿姐前头,三步并作两步地扑通跪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着那句再熟悉不过的台词:“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秋知恩暗悔自己没抢过弟弟,硬着头皮忙堆起笑,装作没事人一样挎起秋文杰的手臂,甜甜地唤了声“阿爹”。
“知恩回来了,”秋文杰慈爱地朝她点点头,“阿爹在牡丹堂给你捎了你爱吃的酱牛肉和虾仁丸子,快趁热去吃。”又侧身对何管家道,“万福,这戒尺落了些灰,叫人拿去擦一擦。”最后才看见地下跪着的秋长遥,皱眉厉色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跑了一天,腿有点软了。”秋长遥苦笑解释。
秋知恩听父亲前半段话的时候便已经反应过来原来只是乌龙一场,她一把捞起瘫坐在地的弟弟,嘲笑道:“起来吧,瞧你那点出息。”
“还不都是因为你。”秋长遥幽怨地瞪着她。
饭桌上,一家四口各怀心事。
王钰兰捉摸着怎样让女儿答应这么亲事,秋知恩筹划着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迫使父母退亲,秋文杰看了看自家媳妇,又看了眼自家女儿,都是自己心尖宝贝,实在不好插手,秋长遥觉得眼前三人谁也得罪不起,生怕一言不合战火引身,低头吃得飞快。
饭间半时辰,谁也没敢提半句今日提亲一事。
和安苑中,秋知恩方换了寝衣,正一脸痴相地趴在床上看话本。
“小姐,夫人来了。”雪莉悄悄溜进房内,对秋知恩指了指门外。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秋知恩见雪莉点头,冲她眨了眨眼,装作不知情地继续看话本,过会儿见母亲走进来,甜糯糯地唤上一句“母亲”,轻拍床沿招呼母亲过来坐。
王钰兰身着靛蓝蜀绣花袄,笑容满面地走进女儿闺房。她四十有二,保养得宜,身形亭立,难掩少时姿色。性格憨爽直快,思虑慢半拍,常被女儿哄骗荷包银两还喜不自胜。
她身后跟着的大丫鬟月容端着手中糕点对秋知恩福了福身:“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亲自下厨为您做了这牡丹糕。”
王钰兰做得牡丹糕很是一绝,糕点上曼妙精致的牡丹花纹,薄薄的透明外皮包裹着香甜软糯的牡丹花瓣,扑鼻诱人的花香气息溢满鼻翼,是秋知恩吃多少回都不会腻的最爱。
雪莉接过糕点,送到秋知恩床榻一旁的木桌上。秋知恩瞟了眼牡丹糕,心道:母亲这是来给她送糖衣炮弹来了。面上却欣喜道:“阿娘最好了!知恩最喜欢阿娘做得牡丹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