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被子,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向着金绊走去。
行至跟前,顺着滑手的红绸,凑着高高在上的薄世之唇,蜻蜓点水般地将神颜扯落。倾斜的青花瓷碗内,几滴薄粥溅地。
蝶睫轻颤,木绫松开了掌心的丝滑,取了一旁衣帽架上的一件西服,消失在了卧室。
金绊站在原地,不声不响,一动未动。并非年少不更情事,只因是她,寂灭的情愫一撩即燃,往往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方才,她却做了。
整栋别墅都被设下了结界,人自然没有离开。金绊转身步出了卧室,顺着旋转而下的黑白琴键楼梯,一步步朝着一楼客厅而去,悬挂着的水晶灯依傍着旋转扶梯,蜿蜒如龙。即便没有开灯,水晶也依然会闪烁着独有的光泽,一如扶梯上那一袭优雅尊贵的身影,是黑夜里最亮的金星。
手中的粥碗尚留余温,温温地,刚适合入口。金绊推开金漆着色的大门,看着庭院前的台阶上静静坐着的女孩,安静单纯的一如婴儿临世,不喜与世争,不喜惹人怜。
“厌山花容,你唤厌山花容好吗?”曾经,他这般对她说。
温眷的冷泉,融化的冰霜,金绊放下瓷碗,将人轻轻抱起,横坐上他修长的双膝。重新端起一侧台阶上的瓷碗,舀了浅浅一勺,亲手喂她入口。
“喜欢皎月吗?以后日日陪赏。”
看着她张口含下的乖巧模样,金绊想起了打翻花饼的那一次。是不是同一个人,只消一眼,便已足够。
许是累极、倦极,木绫放下了防备,侧着身子,缓缓地靠向了暗红色的丝滑,本已闭上的双眼忽又睁开。
“你喜欢什么呢?”喜欢我什么呢?她想问他。可她是个别扭的孩子,说话往往不尽其意。
“厌山花容,你问我喜欢什么呢?喜欢你什么呢?”金绊垂目舒眉,浅浅绽容。
木绫抬首诧异地看向他,诧异他竟然听懂了。
“喜欢步步有穷的天涯地角,喜欢不善言辞的花开写诗,喜欢枉费一世的山川河流,喜欢只在赋鲤皇神眼前盛开的那抹离山而生,不懂入世的花容。可我,实非她。”
指尖轻颤,长睫如蝶翼轻展,木绫缓缓地伸出手,第一次鼓起勇气,抚上数千年前便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容颜。
她从来没有痴心妄想过,从来没有觊觎入私过,也从来不觉得相配过。一丝一毫,都不曾有。浮生,几多过客,她没有眷恋之人,没有留下之人,自然也没有执手之人。她一直在一条孤孤单单的路上踽踽独行。无奈也罢,无用也罢,她一早认命了,不曾有过奢望。唯独,绝不能忘了那些被活活焚尽的生灵,忘记她们是因她而死。这一世,她有木梨堂、木栖,以及对木老的承诺,还有小四他们,可是这些全抵不过令她感受到生命之痛的残虐过往。
膝盖上处理过的伤口隐隐泛着疼,木绫收回手,将目光偏向一隅,幽幽地落向庭院中央白石铺就的禅境之中,一棵红枫以虬然之姿独世而立。
“爷爷不会答应。我自小生活在孤儿院,被当作杀手培养。杀手怎么能结婚呢?何况还是如雷贯耳的金氏集团。”这便是这一世的她。木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讲诉,去解释。或许是渴望他能明白,他的执着,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也未必会有结果。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圈着木绫,将她往怀里又拢紧了几分,下颌抵着乌黑的发顶,金绊成竹于胸道。
只要她不拒绝,权且当作她同意了。接下来,他要做的自然是摆平前方所有的障碍,而这些于他尚不足挂齿。没有刻意忽视她的言外之意,只不过,金绊觉得好不容易等一个人松了口,此刻,他只想要紧紧地抓住。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当天空开始露出铅灰色,直至鱼肚白。金绊坐在台阶上,栗色的双眸不曾疲倦地合上过,沉沉睡着的人儿窝在他的怀里,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渐亮的夜色,是这数千年来难得的安心。
微风徐徐,红枫似火,红绸睡袍圈着黑色真丝睡裙的女孩,遥对天际稀薄的云纱,忽而狡黠地暖暖一笑。
“待三境同星,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