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姜的神情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手中的茶杯在她的掌心化为齑粉,从她的指缝落下一片白灰。
“生气了?”陈仓术看着她,那眉眼都有几分她父母的影子。
那样艳绝天下的二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不会差的。
“怎么会?”不过片刻裴姜净了手,脸上露出一个盈盈的笑来,“难得城主还记得我,原以为我们不过屈屈数面之缘,城主早已将我这号人抛诸脑后了。”
她与陈仓术,确实算得上是师徒之名。
从前有一段时间她醉心于阵道,尤其是在自己剑道大成之后,她几乎已无敌手,阵道她只是刚入门的门外汉,潜了心的将精力耗在阵道之上。
彼时神剑门掌门青阳得知她要修习阵道,也未曾阻拦,甚至为她去四方殿求来了不少孤本,其中便有陈仓术的阵道心得。
裴姜在阵道上的天赋依旧高于旁人许多,陈仓术再见她时是又一年的万仙大比,得知此事便又多嘱咐指点了几句,在青阳掌门与陈仓术的说笑中,裴姜喊了陈仓术一声师父。
乃至于后来,旁人都乐意全这浅薄的师徒之谊。
四方殿殿主与仙道魁首有师徒之谊,很难不让人全一全佳话。
裴姜唇角弯起,却毫无笑意。
她与陈仓术的关联浅薄,不交情不交心,他特意来见她,总不能是叙旧。
“所以呢?城主大人,你识破了我的身份,是要揭发我,向万仙盟递信说我还安然无恙,再重新发个通缉令?”
冷如冰屑的话语,仿若寒冬里料峭的天。
裴姜想起她被仙门生擒的那一日,是个很大的下雪天。
大冀洲北面有一座很高的山,名唤得亥,常年积雪,寒人脊骨。仙门对她下了通缉令,处处都有人要追杀她,谁都想领赏,她无处可躲,只能逃去罕见人烟的北方。
得亥山是她伏诛前最后的自由之地。
陈仓术在得亥山设下伏魔大阵,她连最后的自由之地都没有了。在万仙盟百家仙门的围攻之下,她撑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一败涂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裴姜不知道该不该自傲,她竟然还能劳烦陈仓术亲自出马设阵,将她降下。
细细想来,其实仙门的人个个都与她有仇。
如今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答应那个神秘人的招揽了。要是答应了,估计很快就能把仙门都灭了。
想想还挺爽的,裴姜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仓术起身,负手看着天幕上的月,语气淡然,“得亥山,我欠你一命,所以我不会告知万仙盟。曾经我也欠你父母一命,如今也是时候该还了。”
原来花悟姚说的,来了四方殿便知道答案是这么个意思。
“你的父亲裴颂,还活着。只是他如今只剩神魂,意识昏沉,无法与你相见。”陈仓术右手中现出卷轴,他定定的看着,背后的裴姜不知他的神情。
裴姜只问:“所以仙门人人都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只有我不知道是吗?”
裴姜的眉眼平和,微微低敛,“所以,我的父亲,非神非魔,是个禁忌,是吗?”
陈仓术没有应答,寂静了半晌,在裴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终究是应了一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