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闻言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坦然接受,从容挽袖探手。
温润微凉的墨玉棋子入手,他联想到了游弈的字,正是“青棋”,即黑子。种种棋类里永远是黑棋先手,他的字里显然包含了长辈的期许。
“咔哒、咔哒”两声接连响起,游青棋这二子落得没有半分犹豫,甚至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眼中浮现出了方才不曾有的审视与认真,令尹无依从中嗅到了真正危险的气息。
赢?还是被作为弃子抛弃?
尹无依轻叹一声,动作流畅继续跟棋,心道果然修复残卷不过是借口,而游家先前寻找的能人异士也应该全止步于这棋局试探。
何况那“残卷”可不是什么兵书,而是半块催命符——这棋局就是另外半块。
一时间,聆书阁里的气温似乎更低了些,阁中除了间或响起的落子声和炉火哔啵再无其他声响,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啪嗒。”一枚墨玉子掉在了棋盘上,这便是尹无依投子认输了。他拱手摇头道:“这一局,尹某已经输了。”
而这时方才下出了四个回合,胜负之势尚未显于明面。
游青棋对此并无异议,伸手捡回白棋挑眉道:“再来?”
尹无依颔首,“再来。”
又过两局,尹无依已是三尝败绩。游青棋忽然道:“只守不攻,这可不是先手该有的风格。先生,这局请让我先?”
对面的棋盒被推了过来,尹无依伸手,“您请。”
取得先手的游青棋像是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战场上,他占尽了主动权,攻势愈发凌厉、势不可挡;
而尹无依也是认真了起来,严防紧守,截堵间不忘为自己制造优势。最终,白子在棋盘上形成了三连子十字,胜负已分。
游青棋笑起来,扔下了手里的墨玉棋抚掌而站起身,“先生胜得精彩。今日闲情差不多尽了,先生早些休息。”语罢竟是转身要走。
这与尹无依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以为“赢”是得到事情的真相、至少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条件,不过看起来游青棋没有半点透露真相的意思。
“少将军,您没什么要说的么?”他淡然开口。
“嗯?您想听到什么呢?”游青棋眯了下眼睛,“又不是生死之局、战场厮杀,闲来放松罢了,先生若是有兴致,改日对阵未尝不可。”
游青棋扣上面具披上外袍,双手已是按在门阀上,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细碎的棋子碰撞棋盘的声音。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回身看去是尹无依正在捡回棋子,他一看便知前者捡棋的顺序正是他们最后一局落子的倒序。
大约退了三四回合,尹无依拈起两枚黑子,略一沉吟便放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尹无依不卑不亢地抬头直视游青棋面具下的幽深瞳孔,“如何呢,将军。”
那是游青棋不着痕迹留下的一个破绽。如今破绽被弥补,沿着如今的棋势推演下去,下到最后棋盘上将会出现罕见的平局——棋盘终被落满而胜负未分。
游青棋愉悦地弯了弯眼睛,将刚刚扣上的黄金面具复又揭下,赞叹道:“到底是帝师尹家。”
说罢他伸手推开厚重的书阁门,黑透了的天上洋洋洒洒飘起了细雪,在阁内跃动烛火的暖光映照下颇有些诗意。
游青棋侧过身让开阁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温和道:
“客院离书阁不近,雪天路难走,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