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所谓“残卷”的特殊性,尹无依在游府的聆书阁里有了张办公的方桌,书阁中藏书三千皆可供他翻阅;
除此之外,游青棋还在府中安排下来一处僻静的小院充作尹无依的临时住处,两餐皆按着上客的标准供给。
在安排住处时尹无依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可不想在这暗流涌动的游府里落身。
不过游青棋听了反对之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先生,最近游家风头太盛,府里府外都有多方势力盯着呢……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不要频繁进出为好。”
尹无依认为游青棋这是在提醒他游家最近手里权势不小,碾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也的确感觉进府的时候有数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权衡之下还是接受了安排。
当日夜初,尹无依看着纸页上被提炼拼凑出的内容心情沉重地撂了笔,忽闻窗外传来马嘶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书阁的漆门就被敲响:
“先生。”是练兵才归的游青棋。
他身上挟着森寒的血腥气,靠近桌案时尹无依下意识皱了皱眉。
游青棋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自若解释道:“唔,回来得急,只刚卸了戎甲。”
说完立刻有下人上前为其换下沾血的外袍,游青棋随即命下人都退离聆书阁。
“军营里也不是日日见血。”见游青棋娴熟地从暗格里摸出些碎茶叶,就着桌上剩下的半壶温水草草沏了茶后仰头一饮而尽,尹无依的眉毛挑得老高。
似乎是嫌弃面具碍事,游青棋很随意地揭下了黄金半面,把它随手搁在了桌上。尹无依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明白了面具的意义。
游青棋生了副极漂亮的容貌,任谁见到都会肯定这是张男人的脸,可又难免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这美貌颇具攻击性,凌厉、肆意、张扬还含有一丝丝妖冶。明晰的下颚线和菱形上扬的眼眶为这张脸添上了三分锋锐;偏巧一颗泪痣斜点在左眼下方,便有多出一股不可捉摸的诡气。
大军之中,样貌如此的将军难稳军心,因为将士们景仰的总是粗犷豪放、威严不苟言笑的将军形象。
大约正是如此,游青棋才会选择以黄金覆面,既隐去容貌,又强调了神秘与眼中的锋锐——这便是令南国闻风丧胆的“诡弈将军”。
游青棋拿起尹无依的小半日成果细细翻看,翻了多久尹无依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倒不是说尹无依被他的脸所吸引,他只是在试探,试试这态度奇怪的少将军的底线在何处。
然而直到游青棋把轻飘飘的几页生宣放下,他才眯了眯眼睛威胁着落下一句,
”除了父母和圣上,见过我真容的人都已经死了。先生是想临死前多看两眼,还是......”只是语气里不见半分危险。
尹无依适时垂下眼睑遮住视线,低头一副恭顺的模样,下移的目光落在了静静躺在桌上的黄金面具上。游青棋轻笑一声,算是看出了尹无依无声的控诉。
”先生,您会下五子棋么?“游青棋并未对手稿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回身自顾自地在书架上摸索着什么,“喀哒”一声响后,竟是取了张棋盘下来。
尹无依颔首道,“略懂。”说着从桌边拎出两个沉甸甸的绢布包裹,拆开一看正是配套的黑白两副棋子。
游青棋失笑道:“我以为那本《却克计》永远不会有人去拿。”
原来这两个装着棋子的绢布包本是藏在这套书之后的,而《却克计》算是武士的入门读物,任谁都可以倒背如流,平日里自然就没人去碰;对于尹无依这个门外汉来说倒是正好,所以才被发觉了其后藏匿之物。
至于“略懂”二字,尹无依实属谦虚。见棋势知人心,这一点围棋和五子棋没什么不同。四步之内,尹无依能推演出棋局的所有可能性,当然也知晓每一步的破解之法。自他幼时以来,能从棋局上胜过他的唯有已故的年家二小姐年奕嬗而已。
游青棋饶有兴致地布好棋盘,将黑子推到了尹无依面前,“您先手。变个规矩,一次落二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