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回到公司,已是上午下班时间。打开宿舍,有浓稠的浊气。开窗,擦地,洗澡,安放行李。
肚子觉出饿时,水煮了半碗面条。
窗前小盼菩提黄了几片叶子,盆下有片枯叶。另三五盆绿萝和吊兰,细梗嫩叶,长势旺相。回内地前,这些花草已浇足水分。唯巴西木,需隔二三日续水,盆水已枯竭。
桌上摞着十几本书,落了灰尘。林杉把桌子的角角落落,以及书本逐一揩净,心里这才觉着干净亮堂了许多。
这即是林杉的私人空间,简洁,明净,不留余物。业余时间,这就是他修养身心、精神驰骋的世界。躲进小楼成一统。
下午一上班,林杉先找老邬。老邬不在,总经理室坐着那位弱柳扶风的阮总,陪着她的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据称是其老公,还在住院治疗中。上次见她,陪着她的是个女人,自称其妹妹。
林杉去找易金。易金把他走后的情况大体讲了讲,无非是老邬辞职,内地人员协力讨薪,怒砸老邬宿舍门,惊动县公安、人社局、工会出面斡旋。这些,林杉在家时,武文璋等人已给林杉说过。
易金提醒林杉,你该与钟宇杰见个面。作为老邬的继任者,钟宇杰的办公室,暂时安排在易金隔壁。这是间临时办公室,上半年总是走马灯似的换人。每走进来一位新主人,则意味着企业将要或正在经受一场变故。
林杉敲门进入,与钟宇杰寒暄。提及家中事,林杉顺便说出妻子患病住院的事,意在此次探亲是陪妻子就医,不为躲避什么。
林杉说妻子的病叫“冠状动脉粥样硬化”,钟宇杰说,他也有这病,并已安装了心脏支架,随后将自己发病就医、手术经过、康复治疗讲述一遍,他站在亲历者的角度,对此类病人的日常调理、饮食、药物、习性做了心得分享,让林杉务必体恤妻子,多关心她。
钟玉杰最后说,“林主任你可能也听说了,邬总因身体健康问题提出辞职,集团让我来接替他,今后的工作上你还要多支持。”
林杉又说了几句表决心的话,抽身走人。返厂后,他最想见的是几个车间主任,觉着,还是得先与老邬见面打招呼。
楼道里,易金努努嘴,示意老邬躲在“密室”。所谓“密室”就在总经理室的斜对门,系老邬的私人会客厅,其实鲜有客入。
先前,上班时间老邬躲在里面,养神健身,侍弄花草。后期,主要是躲避上门要账的。当下,这间“密室”已被债权人破防。
林杉敲了敲“密室”门,听到老邬熟悉的回应,推门进去。老邬坐在靠里的单人沙发上,低头摆弄手机,靠外的单人沙发上,放着一个高档女士包,主人应是讨债的阮总。
老邬愁眉不展,见林杉亦无半点悦色,老邬委婉地告诉林杉,自己去意已决,正与钟宇杰办交接。说完这几句,俩人已觉无话可说。
林杉作为老邬最信赖的人,多少次,林杉给他打气,说我们这些人没有退路,鼓励他继续干下去,带领大家闯出一片天地。
就是这个人,三个月前,林杉还带着大家与班江川斗智斗勇,打响“总经理保卫战”。还是这个人,两个月前,面对内地人员甚嚣尘上的债权声讨,林杉还在顾全大局,极力地说服大家,动心忍性,“动作”适度。仍是这个人,一个月前,借口回内地谈“气流纺”项目的人,却将一纸辞呈递到集团,向班江川屈膝投降,认祖归宗。
感觉老邬在酝酿话题,但林杉已厌倦。他借口去车间找主任们核定用工,转身决然离去。
翌日办公例会。老邬、邵青云、林杉仨人。按发言顺序,邵青云先说,林杉再说,老邬最后说。邵青云说完政策申报方面的事,林杉接着说食堂欠费的事。
轮到老邬,他再提“还款协议”,极力打压邵、林二人对“协议”期待值,意思让他俩帮着给大家做工作,让步。并说,“公章现在不在我们这里,若盖章需经国投审批,若国投不同意,这个章也盖不成。”
当下他正被这个“还款协议”缠住无法脱身。林杉猜测,这可能是钟宇杰“放他西去”的前提条件,否则他不会如此上心。
为了这个“还款协议”,他先后找王光殿、武文璋、易金、林杉多次沟通,以期分化瓦解他们,但适得其反,大家私下里互通信息,反对他的决心和信心水涨船高。
这个“还款协议”,事关以邵青云、林杉为代表的内地驻疆人员的债权利益。闻听还款协议盖不上章,林杉为民请命的直心又上来了。
林杉说,“邬总,法人签字,视同盖章,你签字也可生效。”
听林杉这样一说,老邬的怨气上来了。当着邵青云的面,直接翻脸,他说,“前边有几个事,就是听了你的话,才弄得我这么被动!”
林杉没反应过来,他在想,令老邬感到被动的事,是那几件事?
林杉还没搭茬,老邬却接着说,“小叶网贷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你怀疑是我说出去的?”林杉在这句话上终于反应过来,他质问老邬。
老邬说,“我是这么想的!”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还没等林杉说话,老邬对邵青云说,“科技局的几点过来?别耽误了接待。”他示意邵离开。
邵青云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老邬和林杉。
林杉气不打一处来,“你怀疑我向外散布这样的消息?你自己身边透风撒气你不知道吗?我都不屑卷入这些口舌是非!”
老邬多疑,他怀疑谁就诈谁,炸对方时看对方反应,通过察言观色形成最终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