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债权,老邬连着做了几个小动作。“小动作”,自然是拿不上台面。
中午近下班时间,关河拿着一张《设备抵押协议》走进综合办,说要盖公章。
华晨的用章流程是,用章部门需在综合办《用章审批表》上填写审批信息,如“申请部门”,“用章类别”,“盖章文件”,“审批人”等等。
财务章和法人章在财务处,合同章在企管处,行政章及党群章都在综合办。
使用频率最高的自然是公章。老邬到任伊始,就把公章、财务章、合同章的审批权牢牢抓在手里。他叮嘱林杉:“动用公章,哪怕我出差在外,也要电话或微信请示”。
林杉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老邬签字就盖章。若老邬不在厂,当事人就当着林杉的面电话请示,获老邬电话授权,也会把章盖上。
关河神色诡异,把《设备抵押协议》撂在林杉手上,努努嘴,示意林杉仔细看看。林杉不看则以,看后惊诧不已。原来,这个《设备抵押协议》,不是把设备抵押给银行,不是抵押给融资租赁机构,而是抵押给债权人,涉及债权金额350万。
这意味着:这个抵押协议若盖章生效,企业不会有半滴资金流注入,但债权人的借款有了保障。
细看几个债权人,“邬某某”,“邬良某”,“邬什么”,初步判断均与与老邬嫡亲,非兄即弟。
“他哪能这么干?光考虑自己,那我们的借款怎么办?”林杉震惊加愤怒。
关河一笑,“他一厢情愿,这个协议没用,设备均已抵押,此系一纸空文。”
“一纸空文最好!我们的钱都是冲着他放进来,他不管我们死活,却老想着自己脱身”。林杉说,“多留心,坚决不能让他脱出去。”
关河拿上《用章审批表》找老邬签字,过了好长时间,转身回来,嘻嘻一笑,“不盖章了,自己活明白了,这个抵押无效!”
事虽黄了,但林杉更加鄙视老邬:“此人心术不正,没有担当。”
每次走进总经理室,林杉看到老邬把身子埋在真皮沙发里,就像把当下的生活埋在粪坑里。
“他的心思已不在企业,天天想得就是自己,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
林杉甚至想象的到,老邬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满脑子奇思妙想,皆以个人利益为原点飞速画圈。
去年下半年,华晨新增一套气流纺生产线,总投资2000万。老邬想通过运作,把这条生产线独立出来,单独设立账户,把它变成“自留地”。
抱着这样的“发财梦”,他不遗余力地拉动亲戚朋友投资,发动中高层继续放钱。他和妻子做担保贷款1200万。总算凑够资金,气流纺达产。
没想到,气流纺达产不到仨月,集团信贷危机爆发,加之税收等问题,“自留地”的设想未能落地,大家比先前陷得还深。
如今,利息停发,本金无着,大家对老邬恨之入骨。当然,老邬陷得更深,缘于此笔担保贷款,老邬夫妻二人的银行卡、支付宝、微信支付均被冻结。老邬外出消费,只能用现金。
多个场合,老邬把个人遭遇说出来,喋喋不休,以期博得同情。但大家只暗中看他笑话。
老邬探亲走后的第二天,他有四个亲戚赶到公司,是两对夫妻,年龄都在60岁上下。
由于老邬走前打过招呼,林杉以礼相待,让他们在公司宿舍住下。他们偶尔外出,林杉亦在用车上提供方便。
说起话来才知道,这两家不是老邬这边的亲戚,是他老婆佘莹莹的表哥和表姐,两家共在华晨纺织放贷285万。
放钱自然是冲着老邬,但命运和大家都是一样一样的:利息停发,本金无着。
前段时间,他们已在本县法院起诉,还是林杉自法院取回了起诉书和传票。
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一个带着精明,一个带着敦厚,瘦的叫张泊材,胖的叫柳满栽。老邬没回来的那段日子,张姓哥们时不时到综合办坐坐。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债权人,都被老邬拉帮入伙。林杉只比他们多层身份——华晨中层管理人员。
林杉问,“张哥,你们怎么想起来打官司?”言外之意,老邬在这里,你们又是实在亲戚,他该想想法。
“是他让我们起诉的”。张泊材指指林杉隔壁老邬办公室。“我们不想起诉,只认他要钱。他说情况不好,自己已无法掌控局面,让我们赶着起诉,这才走到这步!”
林杉后背发凉。他们冲着老邬把钱投进来,到了要钱的时候,老邬却把他们推给法院。这还是亲戚,像我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与老邬不过轻如鸿毛!
“这几年,我们这点家底全投进来了。当初他在内地某县干总经理,我们投了几百万。后来,他从内地调到XJ,又让我们投钱,我说,你把我们放在内地某县的钱转到XJ不就行了吗,他说,刚离开那边,就抽走资金,都是老弟兄们,抹不开面子。也怪我自己,没坚持到底,以至于又在这儿投了这些钱!”张泊材恨恨不已。
“你内地那一锅咋样了?”林杉问。
“法院已判,我们诉前保全了他们上千万资产,只要法院走强制执行,钱应该能拿到手。但那边领导光给说好话......。”
林杉问,“你们请律师了吗?”
张泊材说,“没有,律师费不少?我们也不想花那个钱,小邬给我们说,走庭前和解,我们找人代写的诉状。立案好长时间了,与这边法官联系不上,电话也不接。”
“案子太多,法官忙不过来,哪有空接你电话。你过来是对的,把案子向前推,拿到庭前调解书,相当于打赢官司,等同判决。”言语至此,林杉已生同情心。
又过了几天,张泊材找林杉要车,说去YN市租房子住,林杉不解。
“在这住的好好地,何必再出去花钱?”
“我们在这里又吃又住,职工们私下里说三道四,对小邬的影响不好。”
“你们可别在乎职工说什么!你们把钱投在这里,支持了华晨的发展。要钱时,企业已是这般境地。你们这个岁数,辗转八千里来到这里,实属不易。”
张泊材眼泪差点掉下来:天底下还是有情有义的人多。
林杉明白:也不是多这几张嘴吃饭,主要是大家对老邬不满,自然对他亲戚也不友好。